騎士誓約  

 

  

  「對了,老爹!」希隆一面擦拭著長劍──當然,那是魏恩店裡的商品──,一面轉頭拋給魏恩一個期待的眼神:「我今天可以早點走嗎?傍晚廣場舞台有旅行劇團的演出,我想帶奧隆去看。」

 

  「……你小子該不會是拿奧隆當藉口想翹班吧?」魏恩斜睨了他一眼。

 

  「喔,老爹,你很不信任我喔?」希隆把手中的長劍扔進木箱裡頭,誇張地雙手一攤。

 

  「你說你有哪一點能讓我相信的?」魏恩右手握拳就往希隆頭頂敲下去。「剛才那把長劍的劍鞘你還沒擦,別想混過去。」

 

  「好痛!」希隆吃痛的揉著自己的腦袋。「拜託啦,老爹!我期待這場戲很久了!!」

 

  前面還說想帶弟弟去看戲,現在馬上就變成了自己想看,該說這小子說謊不打草稿,還是他實在太笨?魏恩在心裡嘆了口氣,但是問出口的卻是別的問題。

 

  「你有這麼喜歡看戲嗎?我記得迪隆跟我抱怨過很多次,他每次帶你和奧隆去看戲,你小子都在開場十分鐘內睡成死豬。」

 

  「那是老爸選的戲太無聊了,又不是我的錯。」希隆不服的嘟起嘴。「我要去看的是《坎德弗雷的騎士》!奈溫爵士可是我的偶像啊!!」

 

  奈溫爵士是《坎德弗雷的騎士》的主角,一位效忠坎德弗雷郡領主的騎士。

 

  「……你把他當偶像?那個保護不了自己的領主的騎士?」

 

  「不要這樣說他!奈溫爵士既勇敢又忠誠,就算敵眾我寡,他也一直奮戰不懈!而且,雖然沒能保護領主,奈溫爵士最後還是殺死了想奪權的壞貴族,拯救了領主的女兒!大家都想成為這麼帥氣的騎士啊!!」

 

  希隆的雙眼裡發出崇拜的光芒,激動地為自己的偶像辯解。

 

  《坎德弗雷的騎士》是近來凱墨雷特城裡頗為流行的劇目,一開始只是吟遊詩人們吟唱的小曲,被凱墨雷特的一位劇作家聽見了,改編成了歌劇,首演便一炮而紅,到了現在,凱墨雷特城的居民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個故事。而對嚮往成為騎士的少年來說,《坎德弗雷的騎士》更是他們的偶像。

 

  不過對飽經風霜的鐵匠來說,這個故事實在不怎麼吸引人。

 

  「救了領主的女兒、殺死了奪權者又怎樣?最後他自己不也死了?領主女兒孤身一人無人守護,又根本不懂得該怎麼治理領地,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吧。」

 

  「活著就有希望啊!老爹你真的很沒有夢想耶!!」希隆齜牙咧嘴的對現實主義成年人抗議。

 

  「好啦好啦,你喜歡就去看吧。」魏恩不耐煩的對他擺了擺手。「作夢是小孩子的權利,趁現在好好享受吧。」

 

  「我才不是小孩子!」

 

 

 

 

 

  「老爹,謝謝啦!那我今天就先走了。」希隆收拾好店面,滿心期待著等下的觀劇時間,歡快地握上店門門把準備閃人。

 

  「小子,我問你一個問題。」魏恩坐在籠罩在陰影中的櫃檯裡,和希隆身邊橘黃色的夕陽斜暉呈現極大的對比。「你為什麼會想當皇家騎士?」

 

  希隆轉過頭望向自己的師傅。

 

  「我要守護維爾榭洛的國王!」希隆眼神發亮地述說自己的夢想,那是對未來毫不懼怕的眼神。「保護了國王,就能保護這個國家!」

 

  「所以,你是為了國家,才想當皇家騎士嗎?」

 

  「我也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沒辦法當個大臣啊什麼的幫國家做事,但是,至少我可以保護能帶領維爾榭洛走向光明未來的人!」

 

  「那麼,如果國王是壞人的話,你要怎麼辦?」鐵匠直直望著他學徒的眼睛。「如果國王本身就是危害國家的存在,你還要當他的騎士保護他?」

 

  「…………欸?」

 

  這下輪到希隆沉默了。老實說,他壓根沒想過這種事。

 

  「用不著現在回答我。老實說,不回答我也沒關係。但是小子,把這個問題記在心上,有空就想想吧,總有一天,你會需要這個答案的。」

 

  魏恩點起煙斗,深深吸了一口。

 

  他知道對希隆這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傢伙不擅長想複雜的事情,所以完全不奢望希隆能馬上得出答案。就算希隆真的立刻回答了,大概也不會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對於這種人,給他時間讓他慢慢想才是正確的做法。

 

  「你還不快去接奧隆?再發呆下去,你們可要遲到啦。」

 

  「咦…糟啦!!」希隆聞言馬上抬頭望向時鐘,而後飛快地打開門衝出去:「老爹,明天見!」

 

 

  魏恩透過窗戶目送希隆的背影,在自己吐出的白色煙霧中緩緩閉上眼。

 

 

 

 

 

 

 

  『把領主的紫水晶戒指交出來,我就饒妳一命!』

 

  『不!這是父親的戒指,代表著坎德弗雷的榮光,豈能交給你這種背信忘義之人!』

 

 

  希隆試著專心看台上的演出,但是魏恩說的話卻在他腦海裡徘徊不去。

 

  只要國王能安穩的坐在王位上統治王國,國家不就能平平安安的嗎?

 

  像盧夫頓王,在他還沒生病前,就把維爾榭洛治理得好好的。希隆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和玩伴們從白天玩到晚上,甚至是深夜逗留在凱墨雷特的街道上,都不用害怕碰見壞人。凱墨雷特就像一顆發著光的寶石,沒有任何一處是陰暗的。

 

  可是在盧夫頓病了之後,一切都變了。希隆看著父親臉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城裡人民的生活也一天不如一天,曾經夜不閉戶的凱墨雷特開始出現盜賊搶匪,人們在恐慌中度日,只能求神快讓國王好起來,讓國家取回原本的榮耀。

 

  希隆自認自己不是當醫生的料,但是他深信自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守護國王不受敵人傷害。

 

 

 

 

  『全部殺光!不管男女老幼,都給我殺掉!!讓其他人知道,包庇那個女人會有什麼下場!』

 

  『遵命!查爾大人!』

 

 

 

 

  「(如果國王是壞人的話…?像那個查爾一樣?)」

 

  盯著台上正在下令屠殺村民的叛臣,希隆心不在焉地想著。

 

  「(……開什麼玩笑啊,我才不要當那種混帳的騎士咧!)」

 

  希隆馬上推翻了這個假設。騎士是為了守護而存在的,他絕對不可能為了主君而去屠殺無辜的人民。

 

  「(而且,歐凡又不是這種人。)」

 

  希隆回想起一年多前曾和自己同窗讀書的銀髮小國王。

 

  歐凡雖然個性暴躁了點沒耐心了點,可是他才不會犧牲百姓呢!那時候我們偷溜出去玩,他不是還修理了那個白目的莫恩男爵一頓,幫市集的商人們出了一口怨氣嗎。

 

 

 

 

  舞台上帷幕閉起再拉開,昏暗的燈光顯示出這一幕是夜景。希隆屏氣凝神地望著台上,這是他在《坎德弗雷的騎士》中最喜歡的一幕戲。

 

  奈溫爵士護著領主的女兒逃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向她告辭。

 

  『小姐,請您在這裡等著,我這就去為您奪回屬於您的地位與名譽!』

 

  『等等,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裡!如果總是得碰上這麼可怕的事情,不管是名譽還是領主之位,就算不要也罷!』

 

  『……小姐,您是這世上坎德弗雷公唯一的血脈,也是坎德弗雷郡百姓最後的希望。奪回領主的地位,不僅僅是為了您,更是為了您死去的父親,和千千萬萬坎德弗雷郡的百姓!』

 

 

 

 

  接下來就是全戲的高潮,奈溫爵士單槍匹馬殺入敵陣,最後成功為主君復仇。但是希隆最喜歡的片段,是奈溫爵士和領主女兒告別時的對話。

 

  騎士的職務或許只是保護一個人,但是他並不是單單只保護住了一個人。如同奈溫爵士為了坎德弗雷郡的百姓拼死保護領主女兒,希隆想成為皇家騎士、守護國王安全,也是為了維爾榭洛、為了生活在維爾榭洛王國中的,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

 

  所以希隆很喜歡《坎德弗雷的騎士》,每看一次,他都會從戲中感受到奈溫爵士的信念與自己產生共鳴,讓他更堅定自己的信念,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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