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看來這古鏡的確有些蹊蹺。」耿雁青摸著下巴凝視古鏡。昨晚雖然出聲警告易曉冬「古鏡不普通」,但那也只是憑一剎那的感覺做的粗略判斷,他可沒料到這面古鏡竟然如此難纏。
  
  「這還不簡單,我幫你砍了它,看它還怎麼作怪!」江暮煙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劍,一腳著地,另一腳則踏在圓椅上,用一種非常不適合淑女的粗魯姿勢,正躍躍欲試地朝桌上的古鏡比劃著。
  
  「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用砍的解決!」耿雁青起身朝江暮煙頭頂落下一個拳頭。
  
  江暮煙握劍的手一鬆,紅柄長劍便直直下墜,然後在摔到地上前化為一道紅光消失無蹤。
  「好痛!打頭會變笨啊!」
  
  「放心吧,妳已經夠笨了,不會更笨的。」
  
  「我倒是對小白狐比較有興趣。」甘棠優雅地無視他們的胡鬧,伸手橫過桌面,拿起古鏡翻來轉去地細瞧。「牠領你來吉祥園,必定是知道這兒有什麼能應付古鏡;既然曉得破解的方法,那牠肯定知道古鏡的來歷。」
  
  「說得也是,我當時應該連牠一塊兒拖進來才對!」易曉冬悔不當初。
  
  「白狐可是靈獸啊,哪裡是你想綁架就綁架得到的?」耿雁青聳了聳肩。
  
  “耿道長,您的茶來哩!
  
  小雀颳起一陣陰風吹開房門,和浮在她身周的茶壺茶杯一起飄進來。
  
  “來,碧螺春和烏龍各一壺。"
  
  四個茶杯各自在四人面前落下,茶壺也自動自發地給茶杯斟滿了熱騰騰的茶湯。


  
  「真方便……」易曉冬忍不住感嘆道。
  
  甘棠看了看眼前那杯烏龍,沒表示什麼,只抬起了視線靜靜地盯著耿雁青瞧。耿雁青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終於投降拿自己那杯碧螺春和她交換,甘棠才勾起微笑端起茶杯。
  
  「小雀姑娘生前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吧?」大概是耿雁青等人對小雀的態度太自然,不知不覺間,易曉冬也不怕小雀了,隨口和她搭起話來。
  
  “哎,你怎麼知道?
  
  小雀的語氣裡帶著驚喜與得意。打從耿雁青帶著江暮煙住進來,她就紆尊降貴地被那二人(主要是耿雁青)當下女使喚,現在終於出現有點見識的人類小夥子了!
  
  「妳那件外衫是用史州霞錦做的吧?那可是貴得嚇死人的高級品呢,上回有人拿一匹來我家典當,我爹差點要跟朋友借銀兩來付他錢了。」
  
  “小冬冬,你真是識貨呀!原本除了這件,我還有好幾套霞錦做的衣服呢,霞錦的色澤就是跟其他錦緞不一樣,穿慣了霞錦,就不想再穿回其他織料做的衣服啦。
  
  一人一鬼談得正高興,易曉冬轉頭想喝口茶,卻發現其他三人正用詭異的眼神望著自己。
  
  「欸?怎麼了嗎?」易曉冬慌了起來。「難道我不該跟小雀姑娘聊天?莫非跟她聊了天就會被抓去一起做鬼嗎?!」
  
  「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耿雁青搖了搖頭。「你剛剛說那啥?史州蝦……?」
  
  「史、州、霞、錦。」易曉冬一個字一個字分開來慢慢複述了一遍。
  
  「喔。」顯然耿雁青在意的點不是這個專有名詞。「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不難啊,史州霞錦的針法十分特別,細看就能認出來。」家裡開當舖的好處就是,就算自己不有錢,也能見識到各種奢侈品。
  
  一旁的江暮煙早就好奇地湊到小雀身邊,打量起所謂的「史州霞錦」,左右端詳了半天,她嘟起嘴抗議:「曉冬,你說的什麼針法在哪裡?」
  
  「這邊,妳看碎花的部份會比較明顯,就是這朵丁香。」
  
  易曉冬伸手指著小雀衣袖上一朵紫色的丁香花,江暮煙看了看,帶著滿臉不解轉頭望向耿雁青。
  
  「我也看不到。」耿雁青朝江暮煙擺了擺手。「連繡花針腳都看得到,你的眼睛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什麼意思?」
  
  「你先描述一下小雀的外貌,越細越好。」
  
  易曉冬搞不懂耿大道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做了。
  
  「小雀姑娘的髮色烏黑,梳著雙鬟髻,髻上綁著草綠色緞帶,插著銀簪,銀簪應是出自壽族的手藝。臉色紅潤,不過應該是脂粉撲的,搽了淡紅色的口紅,身上是一襲白底紫花的衣裙--就是剛剛說的史州霞錦做的衣裳,腕上那二隻玉鐲應該是羊脂玉的……還要繼續嗎?」
  
  小雀邊聽邊發出三八的笑聲,害易曉冬跟著不好意思了起來,越講越小聲。
  
  「真是了不起。」甘棠用讚許的眼神打量著易曉冬,眼底竄過一抹精光。
  
  「難得我得同意妳的說法。」耿雁青看小雀還在笑,便拿起空茶杯往小雀扔去,小雀在茶杯穿過自己身體時嚇了一跳,連忙止住笑,用意念控制茶杯飄回桌上。
  
  「我沒有那麼厲害啦,還只是個學徒而已,每個月總會因為斷錯價格被老爸罵上幾回呢。」易曉冬搔了搔頭,很是害臊。
  
  「不,我不是說你斷價厲害,是說你的『眼睛』厲害。」
  
  「啊?」易曉冬望著坐在對面的耿大道人,不太懂他的意思。
  
  「暮煙,換妳說一下小雀的長相。」
  
  「好!小雀就是黑頭髮白衣服的女鬼,完畢!」江暮煙興奮的接下任務,並在五秒內完成。
  
  “小煙煙,妳居然把我說成這樣,好過份!"小雀掩面啜泣。
  
  「雖嫌簡略了些,但在我眼裡也差不多是那樣。」耿雁青幫自己再斟了一杯茶。「我知道她長什麼模樣、頭髮梳成的形狀、衣衫是什麼顏色,但是她頭髮上綁了什麼、戴了什麼首飾、衣上繡著什麼花,這些細節我可看不到,更別提衣服用的布料跟其上的針法。她可是鬼啊,不是實際存在的物品,並不是拿近一點就能看清楚的。」
  
  「咦?」
  
  易曉冬驚訝地朝小雀望去。在他眼裡,小雀的身影雖然比較透明,形像卻很清晰。不過,說起「黑髮白衣」--
  
  「我一開始遇到小雀姑娘和其他鬼的時候,看到的的確都是黑髮白衣的女鬼!到了這房間後才開始看得清楚的……」易曉冬說到這兒倒抽了一口氣,萬分惶恐地看向江暮煙。「我昏倒的時候,妳對我做了什麼嗎?!」
  
  「欸?」江暮煙沒料到矛頭會指到自己身上來。
  
  “小煙煙,既然做了就要負責!"小雀飛到易曉冬背後,搭著他的肩跟著起鬨。
  
  「我只做了二件事,一、不小心把人打昏,二、把他拖到雁青的床上扔著。之後就沒理過他啦,妳倒是告訴我,哪件會讓人眼睛變好?」江暮煙不甘示弱地朝小雀瞪回去。
  
  「是不小心打昏嗎?跟我的記憶好像不太一樣。」易曉冬冷眼朝她望去。
  
  「當然。我本來打算砍了你,結果卻把你打昏了,不是『不小心』是什麼?」江暮煙答得理直氣壯。
  
  「說過多少次,不准一個不順心就砍東西,人也不行!」耿雁青對江暮煙的腦袋落下本日第二記爆栗。
  
  「是你中了小雀她們的幻術吧。」甘棠帶著淺笑把話題扯回正軌。「吉祥園是她們的地盤,尤其在室內,她們可以任意改變自己現身的形貌。以當時的狀況來猜,你肯定嚇到了,縱使有優秀的靈視能力,在那種心理狀態下,也難以和幻術抗衡。」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有人扛下解說這個麻煩活兒,耿雁青也樂得在一旁偷懶嗑瓜子。
  
  「「「原來如此!!」」」易曉冬、江暮煙、小雀三人有志一同發出同樣的感嘆。
  
  「……等等,妳這個元兇,為什麼也跟著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易曉冬毫不客氣地對小雀發出質問。
  
  “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嘛。
  
  小雀睜著水靈的大眼,全力發散無辜的氣息。
  
  「說起來我也有點意外,沒想到甘棠姑娘對這種事知道得如此清楚,果然有道士朋友就會比較熟悉怪力亂神之事嗎?」從自己醒來後就一直持續著非常識的話題,易曉冬都快要忘記眼前的美少女其實並不是道士了。
  
  「誰跟她是朋友!」耿雁青皺起眉頭反射性的否認,沒發現自己主動對號入座。
  
  「我可不敢期待雁青兄教我什麼呢。我會知道,是因為那和我的老本行有關啊。」甘棠唇角勾著笑,扔出了爆炸性發言:「小女子甘棠,專門在做與玄異之事有關的情報買賣--當然,一般情報的打聽也還算在業務範圍內啦--,如果你想打探什麼消息,歡迎上凝花樓見我。」
  
  「玄異之事的……情報買賣?」易曉冬努力地想消化這些普通不常用的字句。
  
  「就是上至皇上今日上朝打了幾次瞌睡、下至你家隔壁姑娘穿了什麼顏色的肚兜、歪至那個邪門古鏡的來歷,都可以去問她,只是得付錢。」耿雁青好心解釋了幾句,然後問甘棠道:「妳是不是知道那古鏡是什麼東西了?」
  
  「這是商業機密,恕不奉告--除非你付得起價?」甘棠笑得沒心沒肺,看到耿雁青越來越黑的臉色,才多加了句:「開玩笑的,其實我對這古鏡也沒底,不過我倒是可以幫忙查一查。」
  
  「找她幫忙的話,你恐怕得做好把你家當掉的準備。」耿雁青連忙做出善意的提醒,易曉冬聽了,臉色有點發白。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我想和易公子交個朋友,古鏡的調查就當作見面禮,算你免費,如何?」甘棠朝他伸出手,手心上放著一根銀簪,簪上雕著一隻展翅的蝴蝶,蝶翅上鑲著各色寶石。「這簪子送你,往後如果有事來凝花樓找我,只要出示這根簪子,底下的人就不會為難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耿雁青在一旁涼涼的說,易曉冬輪流打量他們兩人,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接下這枝銀簪。
  
  「你就收下嘛,不想要了就賣掉,還可以賺一筆錢拿去吃大餐耶!」江暮煙在一旁胡亂地鼓吹。
  
  「那,我就先收下這個了。」易曉冬伸手接過彩蝶銀簪,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古鏡的事……」
  
  「放心吧,我回去就--」
  
  話說到一半,忽然有一隻纏著紫光的蝴蝶,穿過門板飛了進來。易曉冬望著那隻落著光點般鱗粉的蝴蝶,一路翩翩飛至甘棠的指尖上。
  
  「不好意思,請等我一下。」
  
  甘棠說完,便低眉望著那隻蝴蝶。蝴蝶開始一明一滅地發出光芒,像是在講話一樣。
  
  「那是甘棠收集情報的媒介,兼通訊手段。」耿雁青靠近易曉冬耳邊輕語。「哪天你要跟人說秘密的時候,記得先看看旁邊有沒有蝴蝶,確定沒有才能開口,否則你的秘密隔天就會被她當成商品放在架上賣。」
  
  「好了。」甘棠把手一抬,蝴蝶就乘風往外飛回去報信。「凝花樓裡有事找我呢,古鏡的事就交給我,不用擔心。雁青兄,我還有正事要跟你談。」
  
  「別想叫我做免錢工。」耿雁青雙手抱胸,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我覺得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喲,你忘了『這個』嗎?」甘棠豎起二根手指,耿雁青見狀眉毛一跳。那動作大概是兩人之間的暗號,易曉冬偷偷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江暮煙,她也只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吧。」
  
  「那麼--」甘棠環視周圍一圈,易曉冬意識到他們要談的事不欲外人知,便起身準備告辭,甘棠卻眨了眨眼,想起另一件事:「易公子,我想你這幾天還是留在吉祥園的好。」
  
  「欸?」
  
  「犛鯥很可能會再找上你,到時候你要怎麼保護自己?」
  
  「說得也是。」易曉冬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可是……」
  
  「放心,我相信雁青兄會很樂意收留你的。」甘棠轉頭對耿雁青露出笑容,很明顯的是無言的威脅。
  
  「……你就留下來吧。」耿雁青嘆了一口氣,放棄掙扎。
  
  「那就叨擾二位了。」雖然易曉冬不喜歡麻煩他人,但這的確是他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態,便順水推舟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對了,我得跟父母說一聲。」
  
  「我用法術幫你傳訊如何?」耿雁青捏出一張符。
  
  「不用了,我父母不太喜歡這類東西。」其實易曉冬自己也不喜歡,只是被攪和進來了就得認栽。「我寫張紙條,去街上找人跑腿送信就行。」
  
  「也好。暮煙,妳陪他一起去,順便買吃的回來。」耿雁青往窗外看去,日頭已經開始西沉了。「小雀回去告訴妳姊妹們,我跟這傢伙有話要說,在談完正事前,不准過來偷聽。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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