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輪的初始  


  「……凡……歐凡!」


  歐凡眨了眨惺忪的眼,轉頭看向擾他清夢的聲音來源。

  一名金髮的青年四肢撐在他那張可以睡下二三個人的大床上,皺著眉頭由上而下俯視著他。要是讓別人瞧見這種狀況,外頭的守衛肯定要被砍頭,不過歐凡清楚得很,這個看起來瘦巴巴的青年可是比得上一整隊的衛兵。

  「不要再賴床了,快起來!今天是你的登基典禮耶!」賽安毫不客氣的一把掀開溫暖的厚被,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現在做的事根本就像叫兒子起床上學的老媽。

  「好冷!」歐凡慘叫了一聲,迅速的出手拉回暖暖的被子。「你想凍死我嗎!」

  「依特詩說冬天這樣叫人起床最快最省事。」賽安想起很久以前,他們也是這樣叫納西特起床的。依特詩是維爾榭洛王國的第一位皇后,是當年伴著納西特四處征戰建立王國的夥伴之一,同時,也是為東法爾賽路斯的人們所謳歌、有著「和平的聖女」稱號的聖歌預言師。針對擅長作戰卻更擅長賴床的納西特,她精密的制定了在各種情況下都能把納西特挖起來的方法。現在那套可怕的手法,整個世界上只有賽安一隻龍還記得,不過這也夠了。

  歐凡真不愧是納西特的子孫,連賴床這點都跟他一模一樣耶!賽安一邊感慨的緬懷過去,一邊幫歐凡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拿過來。

  「去死,哪天換我掀你的棉被,你就知道這種事到底多沒天良。」嘴上還在抱怨個不停,但是剛剛那一手掀棉被的確讓歐凡完全清醒了。他不甘願的瞪了那堆麻煩得要命的宮廷服裝一眼──今天是他的登基典禮,這套精心打造的王袍比起平常的宮廷衣裝又更加繁複──,認命的召喚火精靈充當暖爐,下床開始換衣服。






  今天是新國王的登基典禮。

  維爾榭洛皇宮因此人聲鼎沸。每個貴族都必須在登基典禮上對新王宣誓忠誠,因此皇宮裡現在擠進了一票貴族。外地的貴族從幾天前就陸陸續續的住進皇宮,而在王都.凱墨雷特附近的貴族們,一早開始也紛紛搭著馬車進宮。為了照料這些數量龐大的貴族們與他們的隨扈,皇宮裡的僕人們從天沒亮就開始忙東忙西,清掃出足夠他們休息的房間、準備食物、裝飾會場,而儀官們也忙著確認典禮流程,登基典禮可是不容許出半點差錯的國家大典哪!

 

 

  人來人往的皇宮裡,竄進了二個小小的影子。

 

  「你看,我說的是真的吧?從珍珠廳上面的空中花園,可以看到月桂廳裡面情況!」希隆坐在一棵大樹的枝枒上,得意洋洋的跟在另一條樹枝上的費提斯說。

 

  「真的看得很清楚……你這個傢伙,就只有旁門左道特別在行。」看著月桂廳裡的儀官們走來走去確認行徑路線跟席位,費提斯不得不佩服希隆。

 

  「要誇獎我的話,不能講得更明白一點嗎?」希隆鼓起臉頰以示抗議。

 

  登基典禮只有貴族和高級官員能夠參加,雖然費提斯的父親是貴族、希隆的父親會以騎士團長的身分代表皇家騎士團宣誓忠誠,但是莊嚴的典禮可不會放他們二個小鬼進去。所幸希隆從小就在皇宮裡到處跑,又跟僕人侍女們混得很熟,才發現了這個偷偷觀禮的好地點。

 

 

  「這裡連皇宮大門都看得見啊~」費提斯把視線望向另一邊,無視於希隆的抗議。

 

  「你這個傢伙──!」希隆開始思考要不要在樹枝上跳個幾下把費提斯給震下去,卻看到費提斯的臉色微微一變。「怎麼了嗎?」

 

  「……我想,登基典禮恐怕會有點麻煩。」

 

  在二名少年的注視之下,一排列著整齊隊伍的人群正通過皇宮大門。

 

 

 

 




  「博恩城的法爾伯爵覲見!」

  維爾榭洛皇宮最華美的月桂廳,現在正舉行著第十三世國王的登基典禮。與會的貴族們待在廳內二側,等著儀官唱名,一個個上前對新王宣示效忠。歐凡坐在裝飾得美倫美奐的王座上,頭上帶著稍早之前,由攝政大臣方達爾特在典禮上為他戴上的王冠。王冠是由黃金打造、飾以十三顆璀璨晶亮的藍寶石--第十三顆是在歐凡登基前幾天,才由老資歷的皇家工匠弗力恩親手鑲上去的。

  法爾伯爵跪在新王面前,朗聲誦出誓詞。當他宣誓完畢退到一邊時,月桂廳的門外傳來一陣人群騷動的聲響。

  接著出現在宮殿門口的,是一名粗曠的男子,身後跟著一大群人。男子有著剛毅而飽經風霜的面容,右頰還有一道顏色略深的疤痕。

  這個明顯的特徵讓歐凡想起了方達爾特跟他提過的,駐守於北方,屢次擊退恩多朗大軍進犯的大將軍,馬丁.阿蒙特。

  「赤狼將軍、阿蒙特公爵--」即使覺得不太對勁,門口的司儀還是盡職的唱名--有許多從外地趕回來參加登基典禮的貴族們,基於職務關係不能離開領地太久,會在典禮開始後才陸續到達;這種貴族的地位通常很高,按照大儀官的指示,直接讓他們插隊宣誓沒有關係。只是他話還沒說完,阿蒙特將軍人已經走進廳內,而司儀也被跟在阿蒙特將軍身後的一名軍官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看見軍隊衝進典禮會場,一旁的王公貴族們騷動不已,有人驚叫,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怒罵。

  「你們怎麼可以帶著武器覲見國王!這已經足以構成叛亂罪了!皇家騎士團呢?快來把這些叛亂份子押下去!」一名年輕的貴族跳出來對著阿蒙特罵道,阿蒙特只瞪了他一眼,身邊的副將就俐落的送上一劍,青年應聲倒地,在月桂廳的大理石地板灑上一片血花。

  見到阿蒙特的部下出劍殺人,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們真的慌了,女士們尖叫起來,甚至還有人被自己的裙擺給絆倒;男士們有些人露出憤慨的神色,但是絕大多數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恐懼與驚愕,畢竟沒有武器的他們,根本不能和阿蒙特手下的精銳部隊相抗衡。幾個反應比較快的貴族已經開始往偏門逃竄了,一有人開了先例,其他人也連忙跟著往外跑,一時之間,高貴莊嚴的新王登基大典變得比菜市場還要紊亂,這樣的登基典禮,在維爾榭洛史上絕對是前所未聞的吧。


  「阿蒙特公爵,你這是什麼意思?」一片慌亂之中,只有十二歲的新王依舊端坐在王座上。

  「小鬼,你以為戴著王冠、坐在王座上就能當維爾榭洛的王了嗎?真是笑死人了!」阿蒙特拔出配劍,嗖的一聲將劍尖指向十步之外的歐凡。「我可不是來吻你那雙只會玩邪惡的魔法的手,而是來誅殺魔女的!維爾榭洛皇家的高貴血脈,不容許你這個魔女之子來玷汙!我馬丁.阿蒙特,今天就要在這裡誅殺你這個罪惡之子!」

  「我的繼承權可是由先王親自指定的。難道你一個公爵,權力能壓過國王嗎?」雖然知道竄逃的貴族們跟鐵了心造反的阿蒙特才聽不進自己的話,歐凡還是冷靜的反駁阿蒙特的說辭。

  「哼!誰知道你的魔女母親是不是對先王下了什麼毒咒,才蠱惑了我們英名的王指定你這個流著一半魔女之血的小鬼為王儲?魔女的血緣是罪惡,為了先王與皇室的名聲,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骯髒的篡位者!」阿蒙特慷慨激昂的發表完演說,後頭的軍隊們就跟著一起高呼助陣。

 

  叛亂的不知道是誰噢?歐凡在心裡偷偷嗤笑著阿蒙特的說詞,順便趁著空檔打量現在的情勢。

 

  先前齊聚在月桂廳的貴族與官員們已經跑光了,偌大的月桂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面對阿蒙特的「義軍」。皇家騎士團團長是第一個上前宣示忠誠的,宣示完畢後就離開月桂廳去維護皇宮治安了。歐凡可以想像得出來,阿蒙特將軍直接帶著殺氣騰騰的軍隊大搖大擺的走進皇宮的樣子。光是這樣就足以構成反叛的罪名,但是肯定沒有任何人敢攔住他們吧;鎮守皇宮的皇家騎士團,八成對軍隊視若無睹,打算大方的讓將軍弒君。

 

  維爾榭洛王國的臣民,還是不太能接受一個魔女之子成為他們的王啊。

 

  主張貫徹遺詔、讓他繼位的老宰相應該是真心的想扶助他,不過看這個樣子,方達爾特搞不好被哪群貴族們擋下了,甚至是被拘禁都有可能。宰相老頭那一派系的人應該也好過不到哪裡去,阿蒙特敢這樣光明正大的叛亂,一定聯合了其他人──大概是駐外的貴族們──,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壓制新王派系的人馬才會行動。至於才剛對他宣示忠誠的騎士團長,歐凡可不敢有什麼期待。他猜想,團長要嘛是被蒙在鼓裡,要嘛就是背棄了一小時之前的誓言。

 

  所以,現在自己的處境,算是四面楚歌了?

 

  望著志在必得的阿蒙特將軍,歐凡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會讓將軍知道,小看維爾榭洛十三世會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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