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炎熱的夏日裡,維爾榭洛國王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

  「鬼故事是夏天不可或缺的要素。」歐凡斜躺在臥榻上,輕描淡寫的說。「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讓皇宮變成鬼屋。」

  不管是動機或提案本身,可以吐槽的點都實在太多了,旁邊的皇家總管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啊,放心吧,我這次不會叫你們幫忙,」國王陛下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雖然總管看了反而更不安心。「鬼屋交給我負責,你們只要享受就好了。」 

  「請等一下,陛下。」費提斯的大腦終於回復運轉,開始試圖抗議。「您把皇宮搞成鬼屋,那大臣們要怎麼工作?」 

  「反正才幾天而已,不工作也死不了。」

  「陛下,皇宮停擺一天,對全國各地的影響可不只一天的工作量而已。」 

  「那讓他們邊享受鬼屋邊工作好了。」 

  「我不覺得待在你搞出來的鬼屋裡還有人能正常工作。」總管吐槽時,敬語通通會跑不見。 

  「……好吧,那我退一百步,只把起居宮變成鬼屋。」歐凡一臉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這是底限了,別再逼我。」

  為什麼你講的好像我才是壞人?那個什麼一百步和底限的制定標準又是哪來的?!費提斯在心裡大聲抗議。

  但是歐凡向來是說出口的事情就絕對會做到(當然,壞事限定),他很清楚,開啟了惡作劇模式的國王是不可能勸得動的。

  起居宮包括了棕櫚廳、橄欖廳和白梅廳,其中棕櫚廳和橄欖廳是國王書房和起居室,要謁見國王就非得踏進這二個地方不可;想到明天來晉見歐凡的官員們的命運,費提斯只能在心裡嘆一口大氣。

  「好,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我就要開始動手了。你先回去期待明天的到來吧!」

  看著歐凡眼裡躍躍欲試的光芒,費提斯認命的走出棕櫚廳。

  難道這是前幾天逼他趕掉一整個星期份量公文的反動?費提斯只能希望陛下別把惡作劇鬧太大,要是干擾到皇宮的正常運作,之後陛下又得在某天密集處理堆積下來的公務。他們家陛下,總是近乎自虐的親手製造這種惡性循環,還真不嫌膩。


  「歐凡他其實只是想把拿政事來煩他的傢伙通通嚇跑而已吧?」

  聽完費提斯的轉述,騎士團長沒多想就說中費提斯的心聲。

  面對希隆難得的敏銳,費提斯卻沒有那個心情誇獎他。

  「既然不可能改變既成事實,我們只好盡力減低傷害度了。」費提斯嚴肅的對希隆說道。「盡可能去警告大臣們吧。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多一個也好。」





  隔天,費提斯忐忑不安的佇立在起居宮前的廣場上。

  起居宮看起來依舊和往常一樣的雄偉輝煌,沒有透出任何一絲歐凡宣言的鬼屋氣息。

  但是費提斯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們詭計多端的國王,絕對已經把起居宮裡面搞的烏煙瘴氣了。

  對,不可以被和平的外表給欺騙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費提斯做好了進入比龍的洞窟還可怕的地方的心理準備,抬起腳向大門邁進……

  「嗚哇啊啊啊----」 

  費提斯才剛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安雪伯爵慘叫著跌跌撞撞衝出來,表情像是身後有幾百隻獅鷲在追他。

  「安雪伯……」

  費提斯的話還沒說完,安雪伯爵就以十秒跑一百米的速度衝過他身邊。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向來穩重的安雪伯爵行動得如此迅捷。

  可惜安雪家的小女兒伊莎柏琳被老公爵抓去外地參加舞會(伊莎柏琳:爺爺說他要驗收舞蹈集訓課程的成果。去他的成果!不知道在舞會上大跳踢踏舞,爺爺會不會氣到心臟病發?),現在不在首都,要是讓老是抱怨自家老哥太溫吞的她看到安雪伯爵剛剛的樣子,大概會拍手叫好的以此為基礎開始策劃「為老哥注入人類該有之活力計畫」。

  不過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了,安雪伯爵的奇行至少證明了起居宮裡的東西有一定的殺傷力。

  當費提斯重新開始做心理建設的時候,一個褐色的影子從門口衝出來,直直撞上他。

  「希隆?」

  「費、費提斯?」

  「怎麼回事?」

  希隆緊緊抓著他,像溺水的人抓著唯一一根的浮木一樣。然後他不停的四下張望,確定了四周的環境後,好不容易才顯的冷靜一點。

  「費提斯。」希隆深吸了一口氣。「起居宮裡,有鬼。」

  「廢話。」費提斯毫不留情的打擊他。「昨天不是警告過你了?怎麼還被嚇成這個樣子?」

  其實,看到安雪伯爵的狀況後,費提斯自己也清楚,這次歐凡玩的把戲可不一般。不過,連習慣歐凡惡作劇的希隆也變成這副德行,現在的起居宮裡面,搞不好和地獄有的拼。

  「知道歸知道,但是裡面真的超恐怖的!有一堆軟綿綿、白白一坨、沒有腳的東西到處飄啊!」

  這個單細胞騎士的形容詞比小學生還貧乏。費提斯在心裡嘆了口氣,放棄深入思考希隆想形容的東西的長相。

  「那些東西超級噁心的!軟軟黏黏的,又一直往我身上飄過來!」回想起剛剛的慘狀,希隆忍不住發起抖來。「我寧願跟殭屍打架,也不想要碰到這種鬼東西!!」

  「好,好,你先冷靜下來。」費提斯沒什麼誠意的安慰著希隆,隱隱覺得起居宮好像又傳出了什麼聲音。

  噠噠噠噠--

  外交大臣卡蜜兒,蹬著她那雙紅色的高跟鞋,提著裙襬臉色鐵青的從起居宮快步走出來。

  「卡蜜兒大人。」費提斯出聲喊了臉色很差的卡蜜兒。至少這個看起來,比前面二隻冷靜多了。

  「費提斯,幫我轉告裡面那個閒人,我.要.罷.工!」卡蜜兒蒼白的臉蛋上,是犀利得快噴火的雙眼。

  昨天費提斯派人轉告她國王的鬼屋計畫,卡蜜兒還不以為意,反正她不怎麼怕鬼。

  誰知道,今天踏進起居宮,第一個碰到的人是宮廷法師長兼醫師的佐依洛,第二個碰到的也是佐依洛,接下來一路遇到的,全部都是那個無節操搭訕狂!

  卡蜜兒敢說,她每碰到佐依洛一次,就會用高跟鞋把他踹翻在地上讓那個毛手毛腳的傢伙不得好死,但是總是走沒幾步又遇到他。最後,她終於發現那是歐凡的幻術,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她在菱鏡迴廊上,一次遇到五個佐依洛。

  碰到這種讓人抓狂的狀況,她忍無可忍,當下一拳打破旁邊牆上的一塊鏡面,蹬著高跟鞋用競走的速度轉身走人。

  聽完卡蜜兒的怒吼,費提斯目送著她離去,一邊思考起目前的狀況。希隆和卡蜜兒看到的東西相差太多了,看來歐凡的法術是針對不同人有不同的作用……

  「明明說是鬼屋,為什麼會有佐依洛出沒?」稍微鎮定一點的希隆,發出了沒頭沒腦卻十分中肯的吐槽。

  對於希隆的吐槽,費提斯只笑不答。敢情是歐凡已經不認同宮廷法師長的人權了吧,他記得,他們家陛下也在那個花花公子法師的守備範圍內。歐凡老是被佐依洛騷擾到抓狂砸起魔法要殺人,偏偏佐依洛十分擅長防禦魔法和治療魔法,像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

  --不對,現在該想想,要拿這座起居宮怎麼辦。

  費提斯把思考方向扯回來,但是卻越想越抓不到頭緒,他只能確定,現在莽撞的進去起居宮,絕對是個錯誤的選擇。




  「你們在做什麼?」

  在費提斯束手無策,想方設法想到正頭痛的時候,傳來了一個穩重的嗓音。

  「葛蘭德公爵?您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叫使者先來通報,好讓我們派人迎接?」費提斯敬業的切換出總管模式履行工作。

  「我一個人來而已。」穿著一身整齊黑色衣裝的黑髮青年--葛蘭德.塔納.維爾榭洛--簡短的答道。他不喜歡無謂的排場,出門也不喜歡帶著一堆侍衛僕人。

  「聽說諾拉卡多王國最近很安份,梅洛恩郡一切安好吧?」費提斯清楚這位公爵的個性,也不繼續拿貴族禮儀轟炸他了。

  「嗯。」所以他才放下位於邊境的領地回來皇宮溜躂,順便看看他的國王表弟日子過的如何。「你們怎麼待在外面不進去?……他又搞了什麼鬼?」葛蘭德望了望二人的神情,再看看那座飄著詭異氣息的宮殿,就大概掌握到了八九成。

  「他真的搞了很多鬼出來。那傢伙把起居宮變成了莫名其妙的鬼屋!」希隆沒好氣的說道。

  「……也不純然是鬼屋,我想那些是陛下想出來的新魔法吧。」費提斯無奈的聳聳肩。「--啊,魔法……」

  接到費提斯的視線,葛蘭德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

  公爵扯出一個小小的惡質笑容。

  「我去看看。」



  葛蘭德才剛踏入起居宮,原本充斥於起居宮大廳的陰風和令人發毛的輕語聲瞬間消失。

  「用這個氣勢殺到歐凡面前吧!」希隆跟著踏進來,一臉神清氣爽。他光想像歐凡看到葛蘭德時會驚訝成什麼樣子,就覺得好像報了仇一樣的爽快。



  書房裡,歐凡裹著薄被窩在臥榻上,補眠補的正愜意。他為了這個大鬼屋,四處佈設魔法忙到清晨四點才睡,睡前還特別召喚出一隻冰精靈,幫他隨時維持書房的室溫在最舒適的溫度。

  他完美的鬼屋計畫可以幫他排除掉整天的政務,說不定連隔天和後天的也可以一併幹掉,歐凡高興的連睡覺嘴角也在笑。

  突然,腦袋竄過一陣警訊,歐凡瞬間從睡夢中清醒,飛快的坐起身來。

  集中意識,國王陛下發現他精心佈置的魔法有大半都已經被破除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敢打賭,維爾榭洛皇宮裡,魔法能力的排名他認了第二就絕對沒人當得成第一,就算是黃金龍賽安出馬,他也有自信這次的魔法不會被輕鬆破解。

  那麼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會吧?




  「陛下,您的奏章來了。」

  費提斯愉悅的嗓音在門打開的同時就傳了過來。

  瞧見費提斯手上那疊文件,歐凡想也不想的就揮一道風擊術過去,但是並沒有如他預料的飛起滿天白紙。

  他發出的數道疾風,在來到跟在費提斯之後進來的黑髮青年前方數十公分時,就全都化為輕柔的微風散去。

  「葛蘭德……!你跑回來幹什麼?」歐凡扯住手上的薄被,往臥榻裡頭縮了縮,活像小媳婦看到惡婆婆。

  葛蘭德.塔納.維爾榭洛是他的表哥,有著世上稀有的、可以令魔法無效化的特殊體質--「鎮魔」的力量。維爾榭洛皇室除了出產大量俊男美女外,並沒有遺傳特殊力量的先例。天知道葛蘭德是怎麼基因突變出鎮魔體質來的?對身為魔法師的歐凡來說,葛蘭德無疑是他最感棘手的人種,說白話點,葛蘭德根本是他的天敵。

  「梅洛恩郡太和平,所以回來看看有什麼好玩的。」小表弟的反應還是一樣有趣,不枉他千里迢迢跑回王都來。

  「……我要對諾拉卡多王國開戰……!」國王陛下的嗓音帶著一絲絲的哽咽跟好多的怨恨和不甘心。

  「陛下,請先把這疊奏章處理完再來思考開戰的問題。」總管很明顯的根本不把國王的開戰宣言當一回事。

  「歐凡,那疊奏章裡有騎士團的加薪請款單,要趕快批下來啊。」

  「我.知.道.了,你快點滾!」歐凡從希隆臉上的笑容看到了十足的揶揄和趁火打劫,恨不得當場賞他一發火焰箭。普通他早就這麼做了,但是現在是特殊情況,就算他丟出火焰箭,魔法十成十會在半途就熄滅。葛蘭德那可恨的魔法無效體質。

  然後國王陛下注意到一個異象。

  「啊……我的愛西洛!」歐凡痛心疾首的喚著他的冰精靈的名字。書房的溫度開始回升,歐凡才發現他的冰精靈因為魔法力量的消退,已經跑回精靈界去了。

  「愛西洛?你召喚冰精靈過來啦,怪不得這裡這麼涼快。」希隆最常跟著歐凡吃香喝辣,很清楚歐凡把周遭環境整頓得舒適宜人的手法。

  「都是你的錯!葛蘭德!給我出去,我不歡迎有鎮魔體質的混蛋靠近我十公尺……不,一百公尺,不對,你給我保持一公里的距離--!」睡眠不足加上氣溫炎熱,維爾榭洛國王的言行快退化成幼稚園小朋友了。

  即使身為陛下怒火的目標,公爵大人依舊保持著他的紳士風度,漂亮的忽略了歐凡那一頓幼稚的叫罵。「歐凡,你吃飯了嗎?我陪你一起去吃午餐。」

  「要吃你自己去!」

  「--我忘了你有奏章要批。不然,請人把午餐送過來書房好了。費提斯。」

  「好的,公爵大人。」

  「你們這些人,不要都不聽別人講話--!」



  夏日炎炎,維爾榭洛皇宮依舊和以往一樣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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