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歌庭

尹逢安雖然得以提早下班，早早盥洗完上床睡覺，卻很不幸地做了整晚的噩夢。

早晨的陽光照耀著他的小套房時，尹逢安不得不帶著乾澀的雙眼和昏昏欲睡的腦袋爬起床，幾乎是閉著眼睛穿上制服，顛浮著腳步出了門。

邊走路邊不停地打著呵欠，尹逢安覺得自己的腦袋整個糊成一片，完全沒有多餘的精力注意周遭，因此才沒發現今日街道上的異常－－明明是上學時間，這條通往恆安高中的主要道路居然只有他一個學生半夢遊半醒地向學校走去。

快到學校大門時，空氣中開始有股怪味，越靠近學校，那股焦臭味越重，這讓人難受的嗅覺刺激終於讓尹逢安的腦袋清醒了一點。

他狐疑地加快腳步，拐過一個轉角，映入眼簾的是聚集了雜亂人車的校門口、一輛輛消防車、噴得老高的水柱，和籠罩在紅橙色巨大火焰中的校舍。

尹逢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會吧，司徒律的烏鴉嘴這麼準？！

消防隊員們匆忙地佈設水線灌救，校門外頭站著一群教職員緊張地看著，再後頭的馬路邊停著幾輛電視台的SNG車，記者們或忙著拍攝畫面，或試圖採訪教師。

尹逢安悄悄地靠進校門。火舌不斷地從那棟他生活了一年多的校舍窗口竄出，濃濃的黑煙緩緩上升，無情地將晴朗的天空染黑。

「嗨。」毫無預警地，一雙手重重拍上了尹逢安的肩膀，驚得他整個人一震。「書包裡沒帶著滅火器嗎？」

「阿律？」尹逢安詫異地回過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才對，你沒有收到停課通知嗎？」司徒律嘴裡叼著一根色彩斑斕的棒棒糖，講話卻仍舊字正腔圓毫不含糊。

尹逢安連忙翻開書包掏出手機，果然看到一封傳達停課消息的簡訊。

「早上我睡眠不足，根本沒發現這封簡訊。」

「這種時候還跑來上學，恆安高中真該發個全勤獎給你。不過今天大概只能學到消防實習……」司徒律饒富興味地注視著消防員們辛勤的勞動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望向尹逢安。「上工吧？薪資會按時間算給你。」

「啥？」尹逢安還來不及表達任何意見，就被司徒律抓住手腕急急拖走。

「我們到後門來幹嘛？」

司徒律拖著他轉頭就跑的當下，尹逢安還以為對方打算一路衝回事務所，因此在司徒律帶著自己繞了校園半圈來到後門時，尹逢安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滿腦子都是問號的狀態。

「前面人太多了，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質是不適合攤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嘛。」司徒律一邊回答，一邊查看起眼前的鐵柵門和圍牆。

平常這個時候，為了方便學生上學，後門都會在老師和糾察隊的站崗下打開，直到第一節課開始前十分鐘才會重新關閉上鎖。但是今天的火警顯然讓老師無法履行這項例行工作，鐵柵門鎖得死死的。

司徒律抬起手比了比鐵柵門的高度，又在圍牆前跳了幾下，然後毅然走回鐵柵門前。

「你要幹嘛？」尹逢安有了相當不好的預感。「別……」

他還來不及說完後半句的警告，司徒律就伸手抓住了鐵柵門，雙手一拉一撐，輕盈地躍上了鐵柵門頂，騎在上頭自得其樂地晃著兩條腿，俯視起裡頭的校庭。

「你的動作可真熟練。翹課慣犯？」尹逢安發現想像司徒律翹課很容易，但想像司徒律乖乖待在教室裡上課卻非常非常地困難，簡直是項謀殺腦細胞的大工程。

「當然，我的高中時期大半都是在校外過的。」司徒律半點愧疚之心都沒有。「而且後來事務所都開了，我身為所長也不能一天到晚待在學校裡不管事嘛。」

這是什麼本末倒置的論調啊！

「喂。」司徒律抬腿往尹逢安的方向虛踢了一下。「你還在發什麼呆？快點過來。」

「過去？」尹逢安不敢置信地望著司徒律跳下鐵柵門，穩穩地落在自己學校裡頭。「大老闆，你也行行好，就算你突然懺悔起學生生涯的虛度，也不要挑這個時候來重溫高中生活好嗎？我們學校現在燒得正旺呢！」

「就是這樣我才要進去啊。」

尹逢安再次發現他家所長的觀念和一般人不能一概而論。「你改行幹消防員？」

「你可以說我開始兼職做消防員。」司徒律找了一小片空地，從口袋掏出一個扁水壺，繞著圈倒水在地面畫陣符。

「噢，恭喜你成功轉職。」

現在尹逢安得拉長脖頸才看得到他家所長。身為一個愛校的學生，「司徒律人在恆安高中裡」這個事實令他感到十分不安，就怕那個不知輕重的傢伙會對他的學校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雖然眼下校舍正被一個近來相當熱門的天然災害現在進行式地傷害中。

等等……火災？「昨天晚上急著找你的客戶給了你什麼工作？」

司徒律的唇邊勾起了一抹「你終於開竅了」的笑，沒有做出回答。

「你接下了對吧？最近的火災都是『異象』？」尹逢安接著問，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是正確答案。

「恭喜你，尹逢安同學，滿分！」司徒律畫完了陣符，隨手把空水壺往旁邊一丟。「你來不來？我覺得有一個熟悉恆安高中的人幫忙帶路比較好，當然，沒有的話，我也能自己想辦法開路……」

尹逢安以自己都意外的矯健身手爬過鐵柵門跳進校園。

「歡迎來到恆安高中，現在開始請聽從導遊的指揮，不要自己亂跑！」尹逢安衝到危險分子面前，決心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護校園。「不過主樓都燒成那樣了，我們也沒幾個地方能去。」

他抬起頭，有些感傷地望著校園正門處飄起的濃濃黑煙。即使他們在最後頭的操場，也能聞到燒焦的建材發出的刺鼻味道。

「那我們就去主樓吧。」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主樓它正在燒！就算是全副武裝的消防員也不會衝進燒得正旺的火場的！」

「但是我不是正職的消防員啊。」司徒律鬼靈精怪地一笑，把尹逢安拉進腳下的圓形陣符裡。「奉請水德星君，驅火攘炎，以避回祿！」

他的話音剛落，地面上那一圈水痕便亮了起來，尹逢安忍不住抬手去遮。數秒後，光芒消失，兩人之間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水塘，裡頭蓄著淺淺一攤青碧透明的水。

司徒律彎下腰，抽出一隻毛筆往水塘裡蘸了蘸，就著水塘當鏡子，在自己的額上畫了幾筆，接著勾勾手，示意尹逢安蹲下，也一樣蘸了水在他額上畫下一道鬼畫符。

畫完後，尹逢安狐疑地摸了摸額頭，除了摸到一手水外，什麼異狀都沒有。司徒律朝水塘合掌碎碎念了幾句話之後（尹逢安依稀聽到「下次請你吃糖」之類的話），站起身來踢過旁邊的土，把小水塘給掩了起來。

「手。」司徒律一邊忙著把毛筆插回口袋，一邊頭也不回地吩咐尹逢安道。

尹逢安帶著懷疑的神色伸出右手，手腕立刻被司徒律扣住，接著司徒律一手拿著打火機伸了過來，就在尹逢安的手掌下打起火。

「你幹嘛？！」尹逢安立刻掙扎著逃離打火機，但司徒律把他掐得緊緊的。

「不要亂動啦。」司徒律表現得十分平靜，一點都不像正在觸犯傷害罪的惡人。「不燙對吧？」

尹逢安本來都想揍人了，聽到這句話才察覺不對。他冷靜下來，看見火焰明明貼著自己的手掌躍動，他卻完全沒有燙熱或疼痛的感覺。

「水德星君的避火符。」司徒律簡潔地說明。「那麼，導遊先生，我們可以去主樓參觀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