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雁青在內心責備自己的失算。
  
  荒蛇之亂的時候,讓恆安百姓受創最深的,便是荒蛇的瘴氣。瘴氣能輕易地藉著空氣傳播,讓吸進瘴氣的人變得虛弱,最後死去,而受到較濃的瘴氣影響的人,還會發狂地做出各種暴行。他早該料到荒蛇在試圖控制沈善睿的過程中,會吸收瘴氣囤積起來,作為讓沈善睿的失控的材料,也當作最後的殺招。
  
  集中起全身的精力,耿雁青勉力站了起來,金色的右眼閃著強烈的光輝。
  
  可光是做到這樣,就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儘管他能夠使用蘊藏在體內的荒蛇之力,但他的身體畢竟是個人類,對荒蛇的瘴氣沒有任何免疫力。
  
  荒蛇看著他的掙扎,愉悅地笑了:『人類的身體很不方便吧?我馬上就能幫你解脫了。』
  
  耿雁青很想回罵牠說蛇才不方便呢,天一冷就得冬眠不是嗎!但是身體卻擠不出一絲力量讓他張開嘴。
  
  可惡,這副身體怎麼如此沒用,再多一點力氣就好了,至少讓我罵完牠再死啊……
  
  正當耿雁青開始想放棄掙扎時,突然從背後湧來一股溫暖的波動。那股波動由後往前沒過他的瞬間,瘴氣給他身體帶來的所有傷害都立即消失了。一旁的江暮煙也站起身,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接著望向耿雁青,以眼神詢問這股波動的來由。耿雁青沒回答她,他轉過頭,發現身後一簇流露著白淨光輝的光團就是那股波動的源頭,而這光輝,正是浮在易曉冬手心上的穹雲鏡。
  
  『穹雲鏡……?』荒蛇忙瞥往自己下方,原本應該裂成碎片、散在伏倒在地的沈善睿旁邊的穹雲鏡已經不在那兒了。
  
  易曉冬抬手將手上的穹雲鏡面對向天空,一束銀色的光芒立刻劈開黑霧,從空中貫入穹雲鏡。黑色霧氣被光柱驅散,江暮煙抬頭看見光束的來源正是懸於天際的滿月。
  
  穹雲鏡與滿月的光輝互相輝映,白光自光柱向外擴散,不斷蝕去滿佈山頭的黑霧。
  
  「真是不簡單啊,少東家。」耿雁青望著驅散黑暗的光柱,輕聲讚賞,而後轉頭對荒蛇挑釁道:「誰叫你偏偏要寄宿在能驅邪除穢的靈鏡裡呢,『兄弟』!」
  
  荒蛇對著光柱發出嘶鳴。強烈的白光照得牠全身發痛,牠想消滅白光的存在,卻根本無法靠近它。
  
  「暮煙!」
  
  耿雁青大喊,江暮煙立刻會過意來,朝他擲出赤霄劍,耿雁青俐落地接了劍,向荒蛇奔去。另一邊,江暮煙的身體開始發出燦目的七彩光芒,光越來越強,讓她整個人都被淹沒於光芒中。大片的光芒倏然縮成一小點光球,如同彗星一般竄向赤霄劍。
  
  七彩光球墜進赤霄劍之中,一股七色的虹光自劍尖向劍柄迅速地湧去,最後在尾端的劍穗上一亮,聚成一顆流轉著七色彩光的耀眼圓珠繫於其上。
  
  『那是……七彩珠!』
  
  荒蛇完全沒有料到,赤霄劍靈力來源的二件靈樞之一的七彩珠,竟然就是劍靈江暮煙。
  
  耿雁青握緊赤霄劍,藉著符咒召風躍向空中,赤霄劍劍身所經之處劃出了一條閃著七色光輝的燦目軌跡。
  
  「滾回你的窩裡冬眠吧!」
  
  耿雁青一劍刺入荒蛇的腦袋,赤霄劍的光輝不斷地驅散劍身所及的黑霧,荒蛇發出慘烈的嘶吼,不住搖晃著巨大的身軀,黑霧不停地從牠身上流散、消失。最後,由黑霧聚成的巨蛇終於消散在三人眼前。
  
  耿雁青輕盈地著地,在他著地的同時,赤霄劍穗上的七彩珠也變成一道光,在耿雁青的身邊重新化成江暮煙的形體。
  
  「成功了嗎?」易曉冬朝他們跑來。黑霧消失後,他手上的穹雲鏡也不發光了,化作點點白光融入了易曉冬的體內。
  
  「沒有,牠逃走了。」耿雁青望著空中荒蛇遁去的方向。「而且,剛剛那也只是荒蛇靈魂的一部分,就算真的得手,荒蛇本尊也還沒死。」
  
  「咦,怎麼這麼麻煩?」江暮煙邊活動筋骨邊抱怨。
  
  「先別管荒蛇了,我想在這之後,牠有好一陣子不會再出現在恆安城裡。」耿雁青轉頭看向易曉冬。「少東家,幹得好啊。」
  
  「呃……嗯。」易曉冬避開他的眼神,支吾地回應。
  
  看著易曉冬臉上尷尬的神情,耿雁青不禁露出無奈的笑。對人們來說,蛇咒之子根本與荒蛇等妖怪無異,都是會帶來災禍的存在,易曉冬會有這樣的反應也無可厚非。
  
  「恭喜啊,少東家。穹雲鏡似乎把你認作主人了,靈化看起來十分順利,犛鯥、白蜚和荒蛇也都已經搞定,以後這古鏡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耿雁青往一旁踱去,不著痕跡地拉開與易曉冬的距離,用平常那種吊兒郎當的語調道:「我這邊也能跟甘棠回報交差啦,真是可喜可賀。」
  
  旁邊的江暮煙難得敏銳地察覺了這怪異的氣氛,把雙手彎到後腦勺上,歪著頭看著易曉冬。
  
  「那個……」易曉冬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會跟你額外收費的,要求償也得找甘棠那個小妮子討,看她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耿雁青故作輕鬆地道。他知道自己該跟易曉冬劃清關係了,不過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該怎麼說才好呢?
  
  『你如果敢把我是蛇咒之子的事情說出去,就等著全家被我咒死吧』?還是『看在我救了你好幾次的分上,你不會把我是蛇咒之子的事情告訴別人吧』?跟人類交往還真是麻煩啊……
  
  「呃……雁、雁青!」易曉冬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抬起頭來,不閃不躲地直視著耿雁青。「那個、謝謝你救了我……」
  
  耿雁青沒料到他會突然道謝,整個人愣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呆到有點蠢。
  
  「……你那個表情是什麼意思?」易曉冬莫名地有點不滿。「我跟你道謝很奇怪嗎?你救了我這麼多次,我向你道謝也是應該的吧?我可不希望到時候傳出來什麼『易家少東連做人的基本禮節都不懂』之類的流言。」
  
  「不,沒什麼,小事一樁--」耿雁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對,一點都不小,是大事呀。」他轉身走了回來,伸手拍了拍易曉冬的腦袋,發現易曉冬沒有刻意閃躲時,心裡有點高興。「人家都說大恩不言謝,你也不用謝我了,本山人啊,比較希望看到些實際的東西,好比說--」
  
  耿雁青把手抬到易曉冬面前,食指和拇指接成一個圓,比了個金錢的手勢。
  
  「--你果然是個市儈道士!」易曉冬氣得一把拍開他的手。
  
  「沒辦法,這世道有錢才是大爺啊。」
  
  耿雁青一邊回話,一邊踱到沈善睿身邊,蹲下查看了一會兒,搖著頭站起身,道:「救不回來了。他的三魂七魄都讓荒蛇侵吞了一半,方才又直接承受了荒蛇的妖氣和瘴氣……」
  
  易曉冬的感覺很複雜,一方面感嘆一條生命的消逝,但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是曾經想殺自己的人,雖稱不上死有餘辜,可似乎也沒必要太過在意他的生死。
  
  「我們趕快回去吧。」耿雁青拍了拍他的肩。「起了這麼大的騷動,玄天道師很快就會過來了,要是被發現我們和這事有關係,那麻煩就大啦,尤其是我的。」
  
  「說得也是。」易曉冬也不太想和玄天閣打交道。「可是,他們說不定已經發現我們不在村子裡了?」
  
  「放心放心,出來找你之前,我已經用符做了我們三個的假人,讓它們睡在床上當替身啦!」耿雁青得意地朝他一笑。「我有信心,除非是那個高額頭隊長來查房,不然絕對不會被揭穿!」
  
  「我聽到高額頭晚上帶隊去碧湖下的石洞抓犛鯥,他絕對沒空跑回村裡查房啦!」江暮煙跟著舉手報告。
  
  「你們準備得真週到……是不是常常做壞事啊?」易曉冬看著這兩人賊兮兮的笑臉,實在無法真心佩服他們。
  
  「我才沒做過壞事呢!雁青的話就不知道了。」
  
  「啐,妳如果沒做過壞事,那我就是聖人啦!」
  
  易曉冬看著話說一說就吵起來的兩人,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淺笑,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要吵等回去村裡再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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