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頭部的部分緩緩睜開了一雙有如燈籠般地金黃瞳眸,在牠睜眼的同時,易曉冬感到一股無與倫比的壓迫感迎面襲來,幾乎讓他窒息,一旁的耿雁青嘖了一聲,咬破拇指,拿傷口往易曉冬的眉間一按,才讓他緩過氣來。
  
  「還好吧,曉冬?」江暮煙關心地拍了拍他的背:「你退後一點比較好,這個傢伙非常不妙。」
  
  易曉冬對江暮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事,卻意外發現這個欠缺常識,似乎不知緊張為何物的劍靈少女,居然收起了笑臉,繃緊神經。易曉冬抓緊了胸口,照江暮煙說的往後退了幾步,試圖說服自己那因緊張與恐懼而劇烈跳動的心臟放鬆一點。
  
  黑霧稍作移動,在頭部末端聚出了一條舌信。巨蛇吐了吐信,接著開口:『真高興見到你,兄弟。』
  
  牠的聲音沉重地散進空氣中,易曉冬光聽牠說話就略為耳鳴。
  
  牠剛剛說了什麼?兄弟?
  
  易曉冬以為是自己耳鳴聽錯了,但荒蛇的目光一直看著他們--不,易曉冬注意到,荒蛇是看著耿雁青一個人--,那雙彷彿凝聚冰冷與殘酷而成的金色瞳眸,明顯的透出欣喜之情。

  『我一直在找你,兄弟。沒想到那幫玄天混帳,居然會施法把你困在人類的軀體內,而且還是可恨的席家人!我一養好傷就開始找你了,雖然那些人類說你已經死了,但我們彼此相連的靈魂告訴我你還活著。這些年你在哪裡?為了躲避人類的迫害藏起來了嗎?』
  
  荒蛇的……兄弟?困在席家--皇室之人的體內……
  
  易曉冬倒抽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看向耿雁青。從荒蛇的話來看,耿雁青難道是傳說那個集荒蛇詛咒於一身、所到之處皆帶來災難的蛇咒之子?
  
  「誰是你兄弟?」耿雁青沉著臉回答,口氣冰冷,沒放鬆半點警戒,和荒蛇熱絡的態度形成強烈的對比。「你為什麼會在穹雲鏡裡?你打算做什麼?」
  
  荒蛇瞇細了眼,似乎是在笑:『你也知道當年我受的傷很重,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復原。所以我將一部分的靈魂寄在偶然找到的這面穹雲鏡裡,等著哪個追求力量的笨蛋上勾,沒想到運氣這麼好,釣上了一個玄天道師。我本來打算控制他好好在玄天閣鬧一場的--這個愚蠢的人類,根本沒發現他每借一次我的力量,就又受我控制一分,還為了得到力量而沾沾自喜!不過,比起搞垮玄天閣,我更高興能見到你。只要我倆聯手,現在的玄天閣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答應和你聯手的?」耿雁青手一揮,在自己周遭舖出好幾圈符紙,完全是備戰的態勢。「不好意思,目前我在恆安城住得挺舒服的,還沒打算讓你把這裡搞得烏煙瘴氣,可以請你趕快滾回窩裡去嗎?」
  
  『你在說什麼?兄弟?』荒蛇的金眸透出明顯的困惑,牠不懂自己另一半的靈魂為什麼會對牠說這種話,為什麼會擺出如此冷淡,甚至可以說是憎惡的態度。
  
  耿雁青沒有再回答牠,而荒蛇瞇細了眼重新打量著眼前寄宿在人類體內的兄弟,原本同是一條蛇的雙首就這樣沉靜地對峙著。
  
  「蛇妖很擅長這種把戲,找到人的弱點,鑽進人心的縫隙,一邊慫恿人去做壞事,一邊藉此控制他。」江暮煙發現易曉冬怕得厲害,便輕聲地和他說話,幫他分散掉一些緊張的情緒。「我是聽阿臨說的,沒想到會親眼看到這種事。」
  
  「那沈善睿他,難道是荒蛇的受害者?」易曉冬也輕聲地回話,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望向倒在草叢裡的那位玄天道師。
  
  「算是,也不算是。如果他從來都沒想過要為了寶珠殺掉你,荒蛇再怎麼慫恿他也沒用。」江暮煙沒打算給沈善睿半點同情,會中荒蛇這種陷阱的傢伙,本身就算不上是好人。
  
  「……暮煙,耿雁青他……」易曉冬欲言又止地開口,想問那個比沈善睿的對錯更讓他在意的問題。
  
  「啊,他是你們說的蛇咒之子沒錯。」江暮煙回頭看著他,感受到易曉冬的動搖。「雖然我不太懂蛇咒之子是什麼,但他是雁青,可不是什麼荒蛇喔。」
  
  「可是……」
  
  易曉冬仍然覺得不安,但江暮煙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是耿雁青。」
  
  沉默許久的荒蛇吐了吐信,再度開口,這次的語調卻不若方才那麼熱絡,而帶有些許疑惑與敵意:『你……是我的兄弟,還是席家的孽種?』
  
  「在下姓耿名雁青,年方二十五,以散人道士為營生之業。」道士毫不畏懼地迎上荒蛇的視線。「其餘個人資料是商業機密,恕不奉告。」
  
  『……我懂了。不管你是席家的孽種,還是睡到昏頭的我的兄弟,只要把你這身人類的皮囊給撕裂,總能讓你醒來吧?』
  
  荒蛇話聲方落,數道黑霧形成的月牙便向耿雁青急馳而來,但耿雁青面前卻舞出一道道的銀光,將月牙狀的攻擊波全數打散。
  
  荒蛇警戒地瞇細了眼,只見江暮煙向前踏出一步,站到耿雁青身邊,而赤霄劍則從前方旋回她身側,打直了在空中上下浮動著。
  
  『赤霄劍?』荒蛇的口氣從略為驚訝轉成藐視。『居然變成如此不堪的姿態,傳說中的斬妖劍也落魄了啊。』
  
  「你們這些妖怪真的很沒禮貌耶!」江暮煙插腰抗議,赤霄劍也隨著她的不滿而晃動劍尖。「你自己還不是被拆成兩半,有什麼資格笑我?」
  
  這話正戳到荒蛇的痛處,牠金眸一瞪,就自黑霧形成的身軀掃出數條黑鞭,江暮煙連忙馭使赤霄劍去擋,自己還像玩跳繩般地騰空躲過掃向她小腿的一鞭。
  
  耿雁青使役著圍繞自己的符紙中最靠近他的一圈擋下黑鞭的攻擊,緊接著右手一揮,操作著最外圈的符紙飛向荒蛇,不規則地圍在牠身邊的空中。
  
  「吃我這招!」
  
  隨著耿雁青的宣告,包圍著荒蛇的符紙一張張地亮了起來,各自往荒蛇射出青白的光線,燒灼著牠黑霧形成的軀體。荒蛇痛苦地怒吼,黑鞭往回欲打落符紙,卻都在接近符紙時被分解成稀落的碎屑墜落。
  
  「好厲害……」躲在兩人後頭的易曉冬忍不住輕聲讚嘆。那個讓恆安百姓人人懼怕的荒蛇,居然就這樣被耿雁青的道術給制住了!蛇咒之子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竟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遠處的荒蛇一聲怒吼,抬起了牠的尾巴猛地一掃,幾近半數的符紙應聲被打落,耿雁青神情一慌,試圖向剩餘的符紙注入更多力量,但四周的符紙仍一張張被爆怒的荒蛇擊破,直至全滅。
  
  『別以為這種小把戲能擊敗我!我沒打算跟你慢慢玩,兄弟,看著吧,我馬上就讓你脫離那副皮囊,重獲新生!』
  
  隨著荒蛇的宣言,形成牠身軀的黑霧開始不穩地顫動,接著往外擴散,化成漫天薄霧。
  
  『我聚集這些瘴氣,原本是打算拿來給玄天那幫人當見面禮的,不過用在你身上,倒也值得。就讓這座山上的人類,當作慶祝你重生的陪祭品吧!』
  
  薄霧瞬間籠罩了整個山坡,滿月的光輝被黑霧遮蔽,四周頓時陷入更深的黑暗。易曉冬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四肢的力氣逐漸被抽去,最後終於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咚地一聲倒在地上。他的體內好像燃起了一把火,燒灼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令他痛苦不堪。
  
  易曉冬勉強睜開眼,看見前方的耿雁青和江暮煙兩人也跪倒在地,痛苦地喘息著。連能夠抵擋荒蛇之眼威力的耿雁青和赤霄劍靈的江暮煙都抵擋不住,荒蛇的瘴氣果然不同凡響啊。易曉冬眩暈著的腦袋這麼想著,一陣劇痛從體內竄出,他下意識地閉上眼抱緊自己,試圖熬過這股疼痛。
  
  這時,在他黑暗的視界中,突然出現了一簇光。
  
  那叢光輝十分地溫暖,光芒不斷閃動,似乎在對他招手一般。
  
  一股意識流入易曉冬的腦海裡,那不是文字,也不成話語,卻比這兩者更直接地傳達了對方的意思。
  
  --你是……穹雲鏡?
  
  --啊,因為先前被荒蛇占據,所以你才不能跟我說話嗎?
  
  --對不起,我好像拿了你的寶珠,可是還給你的話我會死的。不過我現在也快要死了……
  
  --什麼?可以救我?
  
  --你靈化進我身上的話,就能和寶珠合而為一,救我一命?
  
  --那要怎麼做?
  
  模糊之間,易曉冬伸出了手。
  
  其實他不太清楚自己是真的伸出手了,還是以為自己伸出了手,抑或者只是想要伸出手而已。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在這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胸口溢出了一股溫煦的暖意,直往四肢擴散,折磨著他的痛苦與不適都被這波溫暖的光給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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