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呼吸著山林特有的清新空氣,易曉冬好不容易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了些,卻很悲慘地被崎嶇的山路折磨得氣喘吁吁。
  
  「你們……就不能、走慢一點……嗎?」易曉冬兩手撐在膝蓋上,停在原地喘著氣。
  
  「曉冬,虧你還是男孩子,體力怎麼這麼差?」江暮煙踏著輕快的腳步往回跑到易曉冬身邊,替他拍背順氣。
  
  「……我只是普通人……不要把我、跟你們這些道士……相提並論!」若是平時,易曉冬肯定會送她一記白眼,但他現在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難道是在鬼道裡消耗了太多力氣?活人進到鬼道裡,體力的消耗是比平常高出不少,」耿雁青也慢慢踱過來。「但你也太虛弱了吧,以前我師父都是帶我用走的進出鬼道,那才夠嗆。」耿雁青飄遠了目光,想起不堪的過去。
  
  「才不是我弱、是這山太陡了!」易曉冬的呼吸終於順暢了些。
  
  「陡一點的路走起來才短啊,省時又省力,多好!」江暮煙露出了「快誇獎我!」的表情。
  
  「那並不會省到力!當然也一點都不省時!」易曉冬再度體認到江暮煙的常識一點都不正常。
  
  路邊的草叢突然發出沙沙幾聲,三人一同收了聲,把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半人高的草叢晃了晃,從裡頭鑽出一隻渾身髒兮兮的黃鼠狼,竄出來走沒幾步,就跌在地上,四肢掙扎了幾下,似乎沒有力氣爬起來。
  
  江暮煙盯著黃鼠狼一陣子,指著牠回頭對曉冬道:「跟你剛才好像。」
  
  「胡說,我好歹還站得住!」


  
  前頭的耿雁青已經蹲到黃鼠狼身邊,易曉冬和江暮煙走到他身後,一左一右地站著。
  
  黃鼠狼倒在地上,皮毛上沾著泥土和暗紅色的血漬,還有一道傷口淌著血,緩緩染紅牠身下的泥土地。黃鼠狼的腹部急促地上下,像是連呼吸都很費力,即使已經如此虛弱,牠仍不斷發出低低的吼聲,眼睛瞪著三人不放,散發出強烈的敵意。
  
  「好兇的小傢伙。」江暮煙把手背在背後,彎腰打量著黃鼠狼。
  
  「牠還好嗎?」易曉冬問。
  
  「死不了的,好歹也是隻小妖怪啊。」耿雁青從衣袋裡掏出了煙管,燃火吞雲吐霧了起來。
  「妖怪?」易曉冬嚇了一跳,再次審視黃鼠狼,驚訝地發現牠的眼睛竟然是血紅色的,配上咧齒怒目的模樣,很是嚇人。「難道這就是方才茶棧老闆說的吃人妖怪?」
  
  原來你有聽見啊。耿雁青腹誹了句,邊回答邊把煙斗裡的灰往黃鼠狼妖傷口上倒:「應該不是。這種小妖怪頂多只能叼走嬰兒,哪能嚇走半個村子的人?」
  
  黃鼠狼妖發出尖銳的嚎叫,耿雁青無動於衷地繼續動作,江暮煙則蹲到另一側,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戳著黃鼠狼妖,黃鼠狼妖幾度扭過腦袋想咬她,都被她靈敏地躲過了。
  
  看著這樣的景象,易曉冬突然有些同情這個小妖怪。
  
  「為什麼要把煙灰弄到傷口上?」
  
  「止血啊。」
  
  「我覺得牠似乎不領情。」易曉冬頓了一會兒,又繼續問:「牠的傷是被人打的吧?既然被人追打,那肯定是幹了什麼壞事……現在給牠治傷,等牠好了,不會再去害人嗎?」
  
  耿雁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煙管送到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
  
  「這隻黃鼠狼妖不是被普通人傷的,依我看,恐怕是去碧湖村除妖的玄天道師幹的吧。玄天道師大人領命上了山,沒找到大妖怪,卻發現一窩黃鼠狼妖,正好可以全部打死帶回去交差--這種事情也不無可能。」
  
  「……你的意思是,黃鼠狼妖只是遭到池魚之殃?」易曉冬還是有點不能釋懷,就算黃鼠狼妖不是碧湖村事件的元兇,牠仍備有傷害人類的能力。
  
  「啊。」江暮煙發現了什麼,突然抬起頭,朝草叢一指。「裡頭還躲著兩隻小的。」
  
  「牠大概是為了孩子,出來當誘餌的吧。」耿雁青瞥了草叢一眼。
  
  易曉冬依言朝草叢走去,癱在地上的黃鼠狼妖開始在他身後大聲嘶鳴,像是要阻止他過去一般。撥開草叢,易曉冬果然在裡頭看到兩隻小黃鼠狼,身上一樣染著斑斑血跡。雖然不若外頭那隻大的一樣虛弱,兩隻小黃鼠狼卻很怕他,對他發出微弱的嘶鳴,逃開了幾步,卻又轉頭望了望大黃鼠狼的方向,停下了腳步,兩隻挨在一起,朝易曉冬咧開尖牙發出威嚇。
  
  看著兩隻小黃鼠狼即使害怕,也不肯拋下親長逃走,易曉冬心裡湧起一絲同情。如果事實真像耿雁青所猜,牠們是不是還有其他家人離散在他處呢?
  
  他調頭走回耿雁青身邊,看到他掏出白色的符按上黃鼠狼妖的傷口,掐訣念咒。咒語念畢,只見墨色符文漸漸飄離紙面,扭曲彎繞成幾絲黑色的霧氣,鑽進了黃鼠狼妖的體內。
  
  「我的祝由術學得不好,只能稍微給你治一治。」
  
  耿雁青拍了拍牠的頭,揭去了變成白紙的符。
  
  黃鼠狼妖舔了舔已經止血收口的傷處,慢慢站起身來,用牠血紅的大眼睛靜靜地望了耿雁青半晌,然後飛快地鑽回草叢。
  
  易曉冬聽著草叢中越來越小的腳步聲,知道牠們已經遠去。
  
  「那隻黃鼠狼很聰明的,誰打了牠、誰幫了牠,都會記得。」耿雁青撐著膝蓋站起身,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衣角。「我希望牠至少能記得,不是每個人類都會出手危害牠。」
  
  望著黃鼠狼離去的方向,易曉冬還沒回話,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朝他們大聲問道:「喂,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幾名男子從碧湖村的方向,踏著山路向三人走來。男子都身著黑白雙色的衣衫,那套衣裝在恆安城人盡皆知--是玄天閣的制服!
  
  耿雁青對江暮煙使了個眼色,往前踏了一步,遮住了江暮煙大半個身子。
  
  「唉呀,這不是玄天道師大人嗎,您們可是在巡邏?真是辛苦各位了。」耿雁青陪著笑臉,油腔滑調地胡亂奉承了一番。
  
  在他身後,會過意來的江暮煙則不動聲色地伸腳撥動土壤,蓋去地上黃鼠狼妖的血跡。
  
  「別扯三拉四的,我看你們不像是這附近的居民,在這裡做什麼?」
  
  站在最前頭的高瘦男子神色凌厲地問,而他身後幾個道師的情緒也似乎很緊繃。易曉冬心頭突然掠過一個猜測--玄天道師該不會以為他們三個是那三隻黃鼠狼妖變的吧?可隨即又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玄天道師是何等人物,不可能連他們三個是人是妖都看不出來。
  
  「是這樣子的,小民帶著兩個小的要上山,只是半路傷了腿,便就地歇息一下。」
  
  耿雁青的回話讓易曉冬差點笑出來,而耿雁青背後的江暮煙已經掩著嘴笑彎了腰。原來三個人都想著一樣的事情,耿雁青胡謅出這套說詞,無非是想試探或者捉弄眼前的幾名道師。
  
  而玄天道師聽到「傷了腿」三個字時臉色明顯的變了變,接著便看見他們目露兇光,從袖口滑出符紙捏在手上。
  
  易曉冬在心裡暗叫「不會吧?!玄天道師是真的糊塗了還是禁不起玩笑?」,眼角瞄到露出躍躍欲試神情的江暮煙,更是心慌,怕這小妮子真的跟玄天道師槓上,連忙猛扯耿雁青的衣袖,希望他想辦法澄清誤會。
  
  耿雁青掃了江暮煙一眼,也稍微頭痛起來,正打算說些什麼來緩緩氣氛,卻被一個聲音給搶白。
  
  「劉冠年。」
  
  被叫到名字的高瘦男子立刻挺胸站直,其餘道師也同樣斂起敵意站直了身體。
  
  「隊長!」劉冠年抱拳行禮,視線略過三人,直至他們後方一名衣著筆挺的青年。
  
  易曉冬好奇地轉頭往後望,正想著玄天道師怎麼都喜歡從人家背後搞突襲,只見那名被劉冠年稱為隊長的青年已經快步走過他身旁,站到了劉冠年面前。
  
  青年同樣穿著玄天閣的黑白制服,但樣式與劉冠年一干人不同,彰顯了他更高一等--隊長--的位階。
  
  「你們沒去搜妖,反而在此威嚇百姓,成何體統?」
  
  「報告隊長,我們是追著一群黃鼠狼妖過來這裡的!他們……」
  
  「我們此行的任務是找出襲擊碧湖村民的妖怪,你們追黃鼠狼妖做什麼!那種小妖怪不是這次的目標,給我回去碧湖邊上重新找!」
  
  「是……」
  
  訓斥完部下後,青年轉過身,拱手道:「幾位似乎受敝閣趕到此處的妖物驚擾了,在下替他們向各位賠個罪。」
  
  「不,道師大人多禮了,我們可沒看到妖怪,何談驚擾?」耿雁青搖著手打算裝傻到底。
  
  「是嗎?那妖物在此停留了一段時間--剛好是你身後留有血跡的那塊地,三位都沒看到?」青年擺明不信他的說法。
  
  「(居然被他發現啦!)」江暮煙往耿雁青身上靠去,當著人家的面說起悄悄話,小腦袋馬上被耿雁青的大掌推開。
  
  「你說什麼,血跡?」耿雁青裝做受驚的模樣誇張地往旁邊跳開一步,易曉冬見狀也連忙配合他,往後退開了幾步。
  
  青年不發一語地打量著他們,易曉冬被他銳利的眼神盯得冷汗直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移開視線。
  
  「沒見到的話就好。不過,如果諸位今後遇上任何妖物,請務必通知我們,當然也包括方才與諸位錯身而過的黃鼠狼妖。」
  
  「你剛才都說了黃鼠狼妖不是襲擊村民的兇手,幹嘛還要抓牠們?」江暮煙把雙手交疊在自己的後腦勺,好奇地發問。
  
  「玄天閣的宗旨是『除妖務盡』,我們有責任為恆安城消滅所有的威脅,摘除所有禍端的芽。」青年的眼神堪稱冷酷:「被玄天閣攻擊過的黃鼠狼妖總有一天會對人進行報復,屆時遭殃的便是無辜百姓,怎能因一時的慈悲放牠們走?」
  
  青年在說這話的同時,雙眼一直盯著耿雁青不放,好像知道耿雁青稍早救助過黃鼠狼妖一樣。
  
  「我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了。給諸位一個忠告,暫時還是別上碧湖村的好,雖然沒了黃鼠狼妖,食人妖怪卻還沒抓到。」青年向三人拱手為禮,便轉身帶著其餘玄天道師離去。
  
  「現在怎麼辦?還要上山嗎?」易曉冬向耿雁青問道,以他的立場,他倒是很希望能快快打道回府。耿雁青和江暮煙都有本事和妖怪周旋,但他可是手無縛妖之力的普通人啊。
  
  「當然要去,我堂堂梗大道人,要是被那個高額頭說了幾句就怕得躲回家裡,傳出去能聽嗎!」耿雁青用身高優勢俯視著易曉冬,眼神像是鄙視他問了個愚蠢至極的問題。「而且,我相信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妖怪,『吃人』的本事可以比甘棠那個臭姑娘還厲害。」
  
  「雁青,你這就叫……妻管嚴嗎?」江暮煙的食指在空中虛晃了好一會兒,終於從腦袋裡挖出一個詞彙。
  
  「錯錯錯!!」耿雁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這話壓根不是這麼用的!叫妳多念點書妳不念,一開口就是胡言亂語……啊,我都噁心得起雞皮疙瘩了。」
  
  易曉冬真的很好奇,那位美如天仙的甘棠姑娘,到底是對耿雁青做過什麼事情,才會讓他對她又恨又怕成這個樣子?易少東家暗自決定,等回去恆安城後,一定要想辦法對耿雁青旁敲側擊打聽打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久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