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誓約  

 

 

希隆心煩意亂地在皇宮裡亂闖。

 

崔西把他扯離迪隆的病房後,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只是叫他回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母親,然後就把他扔出了梅爾迪之庭。把父親的狀況告訴母親無疑是他該擔起的任務,但是希隆更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崔西不打算告訴他,那他只能去問其他當事人了。

 

他滿腦子都只想著得快點找到歐凡,幾乎是不經思考地在皇宮各廳亂跑,直到他帶著滿心挫敗衝往第四個地點,經過鐘樓時被響徹皇宮的鐘聲嚇了一跳,才稍微冷靜下來,反省起自己的心急。

 

現在是下午,時間接近他們家陛下死都不會放棄的下午茶,為了確保耳根清淨,歐凡通常會跑回橄欖廳去享受茶點──

 

希隆的腦袋裡飛快地竄過由他的伴讀生涯和老爸的餐桌閒聊拼湊出來的維爾榭洛十三世國王時程表,同時轉身快步跑向起居宮。

 

不出他所料,在通往起居宮的花園步道上,希隆看見了他們的銀髮國王和幾名貴族閒聊的身影。他停下腳步,靠在樹幹上喘著氣,距他不遠的上流人士的聊天內容清楚地飄進他耳中。

 

「還好陛下您安然歸來,普萊格的刁民實在太不像樣了!」

 

「皇家騎士團近年似乎過得太安逸,居然讓陛下面臨此種驚嚇,我看得好好整頓一下才行。」

 

希隆蹙起眉頭。就算騎士團再怎麼厲害,也防止不了普萊格的人民暴動啊!這根本就不是皇家騎士的工作,怎麼可以怪到他們頭上!

 

討厭的貴族們沒聽到希隆為騎士團打抱不平的心聲,依舊用油腔滑調的態度繼續暢言:「說到整頓,我聽說,迪隆團長受了重傷,變成殘廢了?」

 

希隆咬緊牙根才阻止了自己差點衝出口的反駁。我老爸才不是殘廢!他在腦袋裡用盡全力駁斥道,嘴唇抿得死白。

 

「真是可惜呀,這對皇家騎士團肯定是個巨大的損失。陛下,如果您還沒找到替代的人選,我──」

 

「不算多大的損失。」歐凡截斷了貴族的話。

 

希隆已經好一陣子沒聽到歐凡的聲音了,但這聲音比他想像得還要陌生──歐凡語氣中充滿了完全不掩飾的蔑視與冷漠,讓希隆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肩膀。

 

「騎士犧牲自己保護王本來就是應該的,反正他們要是死了或瘸了都可以再換。」歐凡就像在談論天氣般漫不經心地道。「只要我沒事,就不會有什麼『巨大的損失』。」

 

貴族們愣了愣,隨即堆起笑容接著歐凡的話說了些什麼,但是他們的話語完全進不了希隆的腦中。方才歐凡那一席話就像一道響雷般,劈得他耳鳴,希隆覺得好像有一簇滾燙的熾火從心口湧上來,而他現在只想把那股火焰噴出去。

 

他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無視那幾名貴族的驚呼和呵斥,一把揪住了歐凡的領子,大聲責問道:「給我把剛才那句話收回去!」

 

歐凡臉上閃過一瞬的驚訝,隨即回復成冷淡的神情:「放手。」

 

「收回你對騎士的侮辱!」希隆吼得更大聲。

 

一旁的貴族本來想上前拉開他,卻被這一吼給嚇得退回去,改而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駐守在附近的皇家騎士們的身影。

 

「有什麼好收回的?我說的是事實。」歐凡一點都不受希隆的怒氣影響。「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我再警告你一次,希隆.普羅托尼,放、手。」

 

歐凡顯然沒有意識到現在提「父親」二個字只會讓希隆更失控。

 

「我爸他不是殘廢!」希隆咬牙切齒地不知道是在向自己還是什麼人澄清。「他是獨一無二的!才不是什麼可以隨便換掉──」

 

「混蛋,你對陛下做什麼!」

 

三名皇家騎士衝了過來,帶頭那名一邊怒吼一邊把希隆拉開,然後一拳把他揍倒在地上。希隆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即又被另外兩名騎士一左一右從地上拉起來。

 

「十分抱歉,陛下!」為首的皇家騎士向歐凡行禮。「是我們疏忽,才會讓這個暴民對您做出如此失禮之事。」

 

歐凡理了理衣襟,用那雙彷彿能凍傷人的冰藍色眼眸漫不經心地斜睨了希隆一眼,道:「我似乎太過優待我這位伴讀了。肯尼士,好好教訓他一頓再把他扔出宮去,我以後不想再看見他。」

 

「遵命,陛下。」

 

希隆掙扎了幾下,但是以他的力氣根本掙不脫騎士們的箝制。他只能伸長脖頸朝著歐凡怒吼:「你這個王八蛋、狼心狗肺的傢伙!我死都不當你的騎士!」

 

騎士伸手蓋住希隆的嘴巴截斷他對國王更多的冒犯,然後半拖半拉著他快步離去。

 

 

 

 

 

 

 

「你不要命了嗎!」皇家騎士肯尼士一邊罵著希隆一邊替他上藥。「跟其他人槓上,團長還有可能保得住你,但是,對國王動手?你是嫌你爸傷得太輕,想拉著全家一起上絞架嗎!」

 

在肯尼士聽見聲響趕到花園步道時,眼前的景像簡直讓他背脊一涼。他的腦子下意識地想像起最糟糕的狀況:銀髮的小國王大怒,下令把希隆斬首,或者他會氣到親自動手殺人──當然是用他得意的魔法。

 

於是肯尼士不由分說地衝上前,搶在歐凡動手前先送了希隆一拳。很幸運地,十三世國王似乎不打算和一個小鬼計較太多,終於能轉身把希隆帶走的那一刻,肯尼士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沒有聽見那個混蛋說了什麼!」希隆帶著怒氣抗議。「他說皇家騎士就算受傷了或死了都沒關係,反正還有得換!他把皇家騎士的忠誠當成屁!老爸和你們可以為他拋棄自己的性命,他卻一點都不在乎你們的!」

 

肯尼士替他上藥的手頓了一下。

 

「……那是事實不是嗎。我看過很多因傷退役的前輩,太多了。」肯尼士語氣平板地回答他。「幹我們這一行的就是這樣,如果你還想加入皇家騎士團的話,就開始練習放下你的理想和尊嚴吧。」

 

「什麼?」希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肯尼士非但不生氣,還如此淡然地接受了事實。「我才不要當那種混蛋的騎士!」

 

「很好。」肯尼士站起身來。「走吧,按照國王必下的命令,我得把你扔出宮去。」

 

「你不揍我嗎?」希隆想起國王命令不止那一項。

 

「不了,反正陛下都說了禁止你再進宮,我想他不會知道你逃過了一頓揍。」

 

 

 

 

 

 

砰!

 

巨大的撞擊聲迴盪在白梅廳裡,以小龍形態蜷在沙發裡的賽安立刻伸長了脖頸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

 

歐凡氣呼呼地衝進來,邊走邊一件件地脫著外衣,弄出一地衣服,最後把只穿著薄襯衫和長褲的自己扔進床上。

 

「主人?」賽安拍著翅膀飛過來,小心翼翼地停在他身邊。

 

「煩死了。」歐凡悶悶的聲音從潔白的被褥間傳出來。「就沒有一個人能閉上嘴做點正確的事情嗎?每個人都要來煩我,都要弄出一堆問題然後丟到我身上來!為什麼我非得做這些事情不可?」

 

「因為你是他們的國王呀。」賽安盡可能地用溫煦的聲音回答。納西特也曾經抱怨過這個,當你一個人時,做什麼事都可以很簡單很快速,但是一大群人要做事時就完全不一樣了,尤其當你是那一大群人的領導者時。

 

「去他媽的國王!」

 

賽安聽得出來他的主人只是需要一些發洩的管道,並不是真的被國王這個職務給擊垮了。因此他只是邁開腳步往歐凡身邊挨,做出自己能給予的最大支持──不離不棄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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