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四周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摸不到。易曉冬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只能隨著無邊的黑暗浮沉。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個聲音遠遠的傳來。易曉冬側耳聽了一下,發現那聲音是在喊自己。
  
  於是,他開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前方不遠處,飄著一顆發著淡淡光芒的小球,喊著自己的聲音,就是從小球傳出來的。
  
  你是誰?為什麼呼喚我?
  
  易曉冬在心裡向小球這麼問著,向小球伸出了手。
  
  就在他指尖快要觸到小球時,小球的光芒忽然熄滅了。易曉冬一驚,縮回了手,他又孤單地站在黑暗之中。易曉冬本想繼續往記憶中光球的方向移動,但四周突然傳出細碎的聲響,讓他緊張得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沙沙聲持續響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附近的地面爬行,易曉冬警戒地望向四周,卻仍舊什麼都看不見。聲音逐漸變大,那個東西正在向他靠近--
  
  

  
  
  易曉冬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方才似乎做了一個夢,但是一醒來,夢裡所見的物事和景象就像被風吹散的薄霧一樣,瞬間消逝無蹤,任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揉了揉惺忪的眼,他跨下床,想倒杯水來喝,卻在茶几上看到了一個絕不該在此處的東西,讓他伸去拿茶壺的手一僵。
  
  「欸?」
  
  昨天給他帶來了各種麻煩,最後被他親手交給玄天道師沈善睿的古鏡,現在卻擱在他茶几上。
  
  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易曉冬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湧上。
  
  難道他昨晚拿錯東西交給玄天道師了?但是不可能啊,他房裡就只有那麼一面古鏡,更何況特別來追討古鏡的沈善睿也不可能拿著錯的東西打道回府。那麼,莫非是古鏡上有什麼妖法,自己跑回來的?可是昨晚沈善睿明明說他們會處理……難道這個古鏡,棘手得連玄天道師都應付不了?
  
  各種恐怖的想像襲捲了易曉冬的腦海,直到門外傳來易萍喊他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小冬,起來了沒?今天不是要幫你爹去收帳嗎,不早點出門,說不定會趕不回來吃晚飯哪。」
  
  「娘,我起來了。」
  
  「那就好,快點梳洗一下,出來吃早飯。」
  
  強迫自己鎮定地跟母親回完話,易曉冬又瞥了古鏡一眼,開始動手換上外出服,最後把古鏡抓起來放進衣袋裡。
  
  
  易家經營的當舖,每隔一陣子總會拍賣一批流當品,如果易家父子弄到了什麼好貨,通常也會扔進去一起賣。易曉冬昨天買下的古鏡,本來也是打算等到下回拍賣時順便轉手賣掉。
  
  最近一次的拍賣是上週辦的,這回有不少值錢的東西,也引來了許多大客戶。即使是大戶們,拍下高價的商品後,也需要一段時間來籌調金錢,所以易家當舖乾脆統一在拍賣會一週後,派人上門向各拍賣得主收款。去年易父覺得該讓孩子多歷練歷練,收款的任務就此落在了易曉冬身上。
  
  易曉冬匆匆扒完稀飯,抓起了帳本,告別了母親就衝出門去,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那詭異的古鏡繼續在他家、他身上多待一秒!
  
  出了門後,他直奔附近的柳渠,確定了左右無人經過,便使勁全身力氣把古鏡扔進柳渠裡。
  看著古鏡直往下沉,易曉冬才鬆了口氣,翻開帳簿開始今天的收帳行程。
  
  
  
  
  
  
  「謝謝蔡伯伯。」
  
  「不用這麼客氣,有空多上伯伯這兒玩啊!」
  
  午後,易曉冬告別了古玩店進寶堂的老闆蔡寶生,正式結束了收帳作業。
  
  蔡寶生和易曉冬的父親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不管是私交還是商業往來,一直和易家保持著良好關係。
  
  原本易曉冬得挨家挨戶在這條古玩店林立的街上收帳,但這位熱心的蔡伯父幫他先向街上的同業們收好了錢,易曉冬只消確認金額無誤,連那批銀兩,蔡寶生都打發下人替他送回家裡去了。
  
  於是易曉冬舒舒服服地在進寶堂裡和蔡伯父喝茶聊天,而後一身輕地步出店門。由於蔡寶生的幫忙,原本預計不到傍晚收不完的帳提早完工,易曉冬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滿心盤算著該去哪兒玩一下。
  
  鏘鋃、鏘鋃。
  
  一陣金屬撞擊聲,在易曉冬拐過街角的時候傳入他耳中。
  
  「什麼東西?」易曉冬好奇地四下張望,發現聲音似乎是從一條小巷中傳出來的。
  
  基於好奇心,也基於他現在很閒,易曉冬循著聲音踏入小巷,拐了個彎後,終於看到了聲音的來源--是一隻被獸夾夾住了右後腿的小狐。
  
  小狐狸一直不斷掙扎,想脫離獸夾的箝制,但牠的掙扎只是讓傷口被獸夾扯裂得更大,黑紅色的血跡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牠雪白的毛。易曉冬見牠被夾住的那條腿越發的血肉模糊,心生不忍,便上前想幫助牠。
  
  不料,小白狐一發現有人靠近,便咧開嘴發出威嚇的低吼,還試圖拖著捕獸夾逃走。易曉冬怕牠把傷口弄得更加慘不忍睹,馬上停在原地不再靠近。
  
  「不要怕,我是來幫你的。」易曉冬用輕柔的語氣對牠說道,還舉起雙手試著表達善意。
  
  小白狐停下了逃跑的動作,但仍警戒地看著他,不斷發出低吼。
  
  「對,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就這樣不要動好嗎?」易曉冬邊說邊慢慢地朝小白狐走近,小白狐一直用金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漸漸停下了吼聲。
  
  「好乖。」易曉冬在小白狐面前緩緩蹲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從近距離看,易曉冬才發現小白狐的腿傷比他想像的還嚴重。原本他以為白色毛皮上的黑色斑跡是乾涸的血塊,但那居然就是從小白狐傷口流出的新鮮血液!
  
  「難道獸夾上有毒?」
  
  看著那明顯異常的青黑色血液,易曉冬做出如此推斷。
  
  他伸手想撥開被血液和血塊黏成一團的白毛好看清楚傷口,小白狐卻在他摸到自己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咬上了他的手,讓他吃痛得叫了起來。
  
  「好痛!快點放開、放開!」
  
  好在小白狐似乎沒打算咬斷他的手,聽見他那幾聲慘叫,便鬆開了口。易曉冬趕緊抽回手查看,只見手背和手心都被牠咬出斑斑傷痕,好在只有一兩個較深的傷口有出血。
  
  「你這個傢伙!我好心想幫你,居然還咬我?難道你想這樣瘸著腿活一輩子嗎?」
  
  小白狐根本不在乎他的喊叫,自顧自地伸出舌舔了舔嘴,還順帶舔掉沾在利齒上的血跡。
  
  「聽好,如果希望我幫你打開獸夾,你就趴下,把頭放在地上,不准再咬我。」
  
  易曉冬嘗試著跟小白狐溝通,雖然小白狐咬了自己一口,但他的惻隱之心還是放不下那隻嚇人的傷腿。
  
  小白狐眨了眨眼,竟然真的聽話趴下,把下巴懶懶地擱在地上。易曉冬一邊佩服自己馴獸有方,一邊思考該怎麼動手。
  
  獸夾上說不定有毒,幫小白狐取下獸夾時,自己也有可能會沾上。能把傷口流出的血染成這種顏色,這毒想必很烈啊……
  
  易曉冬看了看表現得十分乖順的小白狐,伸手撕下了一段腰巾纏在手上權充防護,向小白狐說了聲「我要幫你打開獸夾了喔」,便伸手抓住獸夾的二端,使勁掰開。
  
  獸夾的利齒在易曉冬的施力下,從小白狐腿上拔了出來,小白狐的傷口頓時溢出了更多血液,但牠也不哀鳴,在獸夾打開足夠空間時,用力抽走了自己的傷腿。
  
  易曉冬放開獸夾,拆下沾上了鐵鏽和黑血的腰巾布扔到一邊,湊上前去看小白狐的腿傷。血液仍在湧出,但已經不是方才的青黑色,而是慢慢變回了正常的鮮紅色。小白狐低下頭來舔拭著傷口,沒多久,血就止住了,讓一邊的易曉冬看得目瞪口呆--野生動物的自我治癒力都這麼好嗎?
  
  「對了,我好像聽過白狐是靈獸的說法……」
  
  據說百年前,恆安城曾被名為白秦的邑神所守護,因為白秦是九尾白狐,所以人們認為白狐是邑神的眷屬,對牠們十分崇敬。
  
  但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易曉冬原本還以為是因為白狐十分稀有,人們才稱之為靈獸,現在看來,白狐搞不好真的有點靈。
  
  「只要打開獸夾你就能治好自己的話也早點告訴我嘛,害我白擔心了。」
  
  易曉冬笑著看向完全復原的小白狐,伸出手打算摸摸牠的頭,卻被牠靈活地躲開。易曉冬不放棄地還要去摸,小白狐瞇細了金眸,輕巧地往旁邊一跳,再度閃過他的魔掌。
  
  「太小氣了吧!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這下可勾起了易曉冬的鬥志,他追著小白狐,非要摸到牠一把不可,而小白狐也以讓人看不出是腿傷方癒的速度躲著他,一人一狐就這樣鬧了快一刻鐘,直到一個東西從易曉冬的腰帶上鬆落,掉到地上發出了「哐」的一聲聲響。
  
  易曉冬停下腳步,回頭探看到底掉了什麼東西。而這一望,卻讓他全身發寒。
  
  落在地面上,那個還繫著紅繩的東西,正是他今早扔進柳渠裡的雲紋古鏡!
  
  「怎麼可能……」
  
  易曉冬睜大了眼喃喃念道,這個邪門的古鏡,為什麼就是跟著自己不放?
  
  小白狐發現易曉冬整個人僵在原地,便走過來靠到他腳邊,拿蓬鬆的尾巴勾了勾他。見他半點反應都沒有,就把興趣轉移到古鏡上,伸展四肢一蹦一跳到了古鏡旁,伸出前爪去扳它。
  
  「別碰啊,那個東西很危險!」易曉冬回過神來,大聲警告小白狐,小白狐收回了爪子,佇在原地回頭望向他,金色的大眼裡裝滿了困惑。
  
  「那面古鏡很詭異,我想扔都扔不掉。」易曉冬開口解釋了起來,雖然他不知道小白狐聽不聽得懂。「連玄天道師都拿它沒輒,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小白狐偏著頭,望著苦惱的易曉冬好一會兒,突然叼起古鏡,一溜煙地往巷外跑。
  
  「喂,你幹什麼?!」
  
  易曉冬嚇了一跳,而小白狐在巷口停了下來,回頭盯著他。
  
  「難道,是要我跟你走嗎?你知道處理這個古鏡的方法?」易曉冬不確定地問道,而小白狐只是眨了眨晶亮的金眸。
  
  「……好,我就信你一回。」
  
  反正自己也走投無路了,就姑且相信這隻小靈獸會知恩圖報,給他出示一條明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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