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耿雁青的耳邊朦朧地響起一個略嫌尖銳的女聲。他皺了皺眉,扭了扭脖子調整睡姿,決定忽略這個擾人清夢的聲音。
  
  「喂!我在叫你呢!」
  
  好吵啊,這位不知名的小姐,妳能不能識趣些,有多遠就滾多遠去?
  
  有點火大地閉緊了眼睛,耿雁青仍舊固執地不肯從夢鄉醒來。
  
  「算命的!你是要不要做生意?」
  
  隨著這聲拔尖的叫罵,聲音的主人一掌拍在耿雁青的算命攤上,貼著耳邊響起的聲響嚇醒了趴在攤子上睡得正起勁的耿雁青。
  
  耿雁青一邊搔了搔睡成一團亂髮的腦袋,一邊拿剛睡醒還有點模糊的眼睛打量起眼前的「貴客」。
  
  在他攤子正前方,是個梳著分肖髻、髮上插滿銀飾,衣裝華貴的豐腴女子,女子後方還一左一右立著二名大漢。
  
  「小姐,這算命的看著就不可靠,我們還是回去吧?」


  
  女子右後方那名身著褐衫的大漢,就這麼大剌剌地當著「不可靠的算命先生」的面開口詢問。
  
  「反正我也只是測著玩而已。」小姐搧著手上的團扇,瞇細了原本就不大的眼打量著耿雁青。
  
  褐衫大漢聳了聳肩,問向耿雁青:「喂,算命的,你這兒算一次多少錢?」
  
  「一次五十文錢。」耿雁青打著呵欠,朝著一行人抬起右手伸直了五根指頭。
  
  小姐從懷裡掏出一方絲質手帕,另一名黑衣大漢連忙上前接過,用那看似名貴的帕子把攤前的木凳細細的擦了一遍。
  
  光是看著一個粗曠大漢手上捏著繡花絲帕就是個十分滑稽的景象了,耿雁青撇過頭,裝成在找算命道具的模樣,在三人視線的死角裡偷笑。
  
  等他笑夠了回過頭,那位胖小姐早就端坐在他面前了。
  
  「小姐想算些什麼?」
  
  「算姻緣!」胖小姐說起這種事兒也毫不害臊。「能幫我算命可是你的福分,給我好好地、認真地算,知道嗎?」
  
  「好好好……那我們就來測個字吧,小姐請賜字?」
  
  耿雁青撈過擱在桌沿的墨條慢條斯理地開始磨墨,小姐想了想,沒多久就決定了:「就『麗』字!」
  
  「麗字啊……」
  
  耿雁青在面前的白紙上寫下個大大的「麗」字,然後摸著下巴,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
  
  「麗字上方成對,下方是鹿,有並駕之意,也就是說小姐妳會腳踏兩條船,嘖嘖嘖,這可不好啊!」
  
  「你小子胡說什麼?不要命了嗎!」褐衫大漢踏上前一步,掄起拳頭兇神惡煞的瞪著耿雁青。
  
  「我沒胡說喔,這字可是你家小姐寫的啊。」耿雁青一攤手,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還敢狡辯!」
  
  「別這麼生氣嘛,不然就……再測一次?」
  
  「好,那就再測一次。」小姐意外地發話了。
  
  耿雁青瞄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並無怒意。
  
  「不過這次得換件事測,不然會不準的。」耿雁青揉掉那張寫著「麗」字的紙,又換了一張白紙上來。
  
  「那就測我未來的夫婿是怎樣的人。」
  
  「請賜字。」看來這位小姐想知道的是結果,過程--腳踏兩條船--如何,她完全不在意。
  
  「就測『美』字吧。」小姐自信滿滿的說,似乎十分肯定自己會有個好夫婿。
  
  「『美』字……」
  
  耿雁青照例在紙上寫下了「美」字。
  
  「羊大則美,也就是說,妳未來的夫婿是個大胖子!哈哈哈!」
  
  「你亂說!」小姐一張臉瞬間變得鐵青,連脂粉都遮不住。
  
  「我說小姐,妳既來算命,就要接受事實嘛。就我看來,嫁個東床胖婿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和妳很般配呀。」
  
  「你這個騙子!胡說八道!」小姐唰地站了起來,雙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前幾天玄天閣的道師大人才幫我算過,他說我會嫁給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有為青年!」
  
  「呿,玄天道師大人啊。」耿雁青露出不滿的眼神,輕聲嘀咕了句。
  
  「你們這些散人道士果然只會四處招搖撞騙!來人,給我掀了這騙子的算命攤!」
  
  「「是!」」
  
  「喂喂喂,用不著這麼激動吧?欸、等等--」
  
  二名大漢在小小的算命攤放手鬧了一陣,連一旁招攬客人用的長條旗都被他們折斷了扔在路邊,小姐才滿意地甩頭走人。
  
  「唉,真是一場無妄之災。早知如此,今天出門前應該先幫自己算一卦才對。」
  
  耿雁青灰頭土臉的爬起身,看著一團糟的算命攤,一時不知該從哪兒開始收拾好。
  
  「算命先生,也幫我測個字吧?」
  
  耿雁青轉頭,瞧見一名衣裝整潔俐落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後。
  
  「小兄弟,你這時候找上我測字,莫非是也想來砸一次攤?」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少年--易曉冬慌張地猛搖頭。「那個……方才我在對面的店裡買東西,聽見了你們的對話,覺得你說得挺有理的,所以才想來找你算上一卦。」
  
  易曉冬朝四周張望了一圈,確定附近無人,才壓低了聲音續道:「方才那位是王家的大小姐,她的狀況和你說的的確很類似,而且其中『一條船』正是個大胖子,只是王小姐不怎麼中意他。」
  
  耿雁青聽八卦聽得笑顏逐開。
  
  「本山人現下心情特好,就特別幫你測個字吧。」
  
  「那就勞煩先生了,測個『冬』字吧,冬天的冬。」
  
  「冬--」耿雁青抬手,用食指凌空寫了個冬字。「冬乃四季之盡也,代表的是終結,你近日可能會碰上性命之危。不過但凡天下萬物,皆在冬日休養生息,待春日到臨方重現生機,只要熬過這一劫,你就能一展鴻圖啦。」
  
  耿雁青頓了頓,觀察起易曉冬的反應,發現對方臉色有些發白。
  
  「聽到了嗎?你將來會有所成就的啊,少年!」耿雁青拍了拍對方的肩。「你可以表現得高興一點嗎?現在這樣我很難接話。」
  
  「你才剛咒我死,我怎麼能高興得起來……」易曉冬抬手扶額,沒想到心血來潮算個命,也會被算出什麼性命之危。「算命先生,可有什麼化解的方法?」
  
  「嗯……待我看看你的面相。」耿雁青伸手捏住易曉冬的下巴,把他的臉左轉右轉細細端詳了一遍。「我瞧你命不該絕,也用不著什麼化解之法啦,那種劫難放著不管就好,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算命先生也太隨便了吧!一下子咒人死、一下子又說死不了,到底要人怎樣?
  
  易曉冬大為失望,正懷疑起那「性命之危」的可信度時,背後傳來了喊他的聲音:「易家公子!您要的貨都好哩--」
  
  「好,我這就來!」
  
  易曉冬向對街老闆應了聲,又轉頭回來朝耿雁青道了個不怎麼情願的謝。
  
  「多謝先生指點。我還有事,今日就此別過了。」
  
  耿雁青朝他點了點頭,目送對方離去後,回頭瞄了自己亂七八糟的算命攤一眼。
  
  「啊……這堆收拾起來可麻煩了,還是明天拐暮煙那小子來幫忙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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