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歌庭

 
　
　
　
　　午餐後，曼塔王子由外交大臣卡蜜兒陪同，在維爾榭洛皇宮內遊覽。

　　同一時間，另一邊的歐凡正在補眠。
　
　　寢室的厚重窗簾拉的緊緊的，徹底擋住所有騷擾他好眠的陽光。歐凡的長髮凌亂的散在潔白的枕頭和床褥上，銀色的睫垂下，遮住了那雙冰藍色的美麗瞳眸。
　
　　人睡的正熟，外頭往這兒靠近的腳步聲自然也吵不醒他。
　
　
　　「伊莎柏琳小姐，陛下正在補眠呢。」溫和的嗓音柔聲勸著。
　
　　「唉呀，都這麼熟了，沒關係啦！」而這個開朗的聲音根本就不聽勸。「而且他早該起床了。妳別老是寵他，亞蘭緹。」
　
　　「不是寵，是盡責。免得等下被陛下的起床氣掃到。」國王陛下的專屬女侍溫和的笑容，和她說出口的心機重發言完全不相配。
　
　　「我就愛他的起床氣。那副半睡半醒，又好逗又容易上鈎的模樣最可愛啦。」正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砰！

　　伊莎柏琳雙手用力推開國王寢室的二扇門。
　
　
　
　　「歐凡！你聽我說－－」女伯爵毫不客氣的扯開喉嚨喊著。
　
　　國王只是把頭縮進棉被裡，試圖躲避噪音。
　
　　「你知道嗎，我堂哥他真的很過分！！」伊莎柏琳坐上床沿，一把掀掉歐凡的被子。
　
　　「…………」還窩在床上的國王縮了縮身子。
　
　　「我這次跟爺爺回麥尼帕多郡去，正好碰上他老爸…嗯，我叔叔辦舞會，請了一大堆人來。唉呀，當然，那裡面我還是最聰明最漂亮的那一個。我搞不懂，為什麼麥尼帕多郡的女孩們會流行那麼可怕的妝？女孩子就是要清清爽爽的才可愛！」女人講起話來，總是會在不知不覺間扯到很遠的地方，重點都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剛睡醒的陛下，攻擊力零。歐凡勉強坐起身，臉還埋在手掌裡。
　　
　　「因為爺爺和叔叔二個人拼命拜託我，所以我才勉強答應和那傢伙一起開舞的喲！可是你知道嗎，我堂哥只不過腳被我踩到一下，居然就當場大叫出來！」
　
　　「……我頭在暈，不要吵…」歐凡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舒服一點，但是宣告失敗。
　
　　「就算腳被踩到，也得面帶笑容繼續跳啊，這不是紳士的基本禮儀嗎？！」女伯爵完全沒有反省自己舞技差的意思。
　
　　「……喂。」
　
　　「所以我就乾脆狠狠的多踩他幾下，算是幫我叔叔教導一下他兒子紳士禮儀。那個外強中乾的傢伙，居然只因為這樣，就整場舞會都跳不了舞！真是受不了，男人這麼虛弱還能看嗎？」
　
　　「…就跟妳說不要吵，趕快給我滾出去。」
　
　　「更氣人的是，我爺爺在那之後，抓我去訓了一個下午的話！說什麼淑女要有淑女的樣子…」伊莎柏琳最強的絕技就是完全不聽別人講話。
　
　
　
　
　　「伊莎？」一顆褐色的腦袋探進來，這是希隆今天第二次來迎接國王離開他的床，卻沒料到已經有先客。「妳又在鬧歐凡了？」
　
　　「你說這什麼話，我是來找歐凡玩的啦～」奉上裝傻一百分的甜美笑容。
　
　　「…隨妳怎麼說。」希隆無奈的聳聳肩。「別玩得太過火啊，就算妳有『紋之瞳』，真的把歐凡惹毛了也擋不下來。」
　
　　「放心啦，我懂分寸的。希隆你來的正好，跟你說，爺爺居然因為我在舞會上踩了一個蠢豬的腳，跟我說教了一下午『淑女該有的禮儀』！你說，我哪裡不淑女了？」
　
　　「…伊莎，淑女不會說『蠢豬』，也不該踩別人的腳。」希隆嘆了口氣，據實以告。
　
　　「喔，閉嘴，你又不是禮儀老師，別跟我囉唆這個。」無視希隆一臉想抱怨『是妳自己問我的耶』的表情，伊莎柏琳自顧自的繼續她的抱怨。「最後我爺爺告訴我，回來王都後，我得進行整整一個月的舞蹈加強練習！為什麼我這麼倒楣啊！我只不過比較不擅長女方的舞步罷了，要是讓我跳男方那邊，絕對可以拿下世界第一的金牌！」
　
　　希隆想問她為什麼對男方的舞步這麼有自信，但是一旁的低氣壓讓他閉上了嘴。
　
　
　
　　「你們再不快滾，小心我把你們轟出去。」起床氣的國王，耐性超級低。今天這樣已經算是對女性的客氣。
　
　　「『你打不中我的。』」伊莎柏琳的瞳孔漾出一抹深沉的紫色，又瞬間回復原本的水藍色。「這位美麗的小姐，我有榮幸可以邀妳共舞嗎？」橘髮的少女故意學紳士彎腰行了個禮。
　
　　「－－風擊術！」
　
　
　　很沒風度的……呃，總之，國王理智線斷裂的，拿魔法對著柔弱的女性轟。
　
　　在歐凡身旁聚成的數道疾風襲向少女，但是卻如少女所預言的，沒有一道擊中她。魔法之風全都掠過她身旁，砸向她身後的門板。
　
　　而在魔法撞上門板前，就被覆在門板上，一層在疾風靠近後才浮現出來的淺褐色光面給吸收掉了。
　
　　那是維爾榭洛宮廷法師們的傑作。為了防止不時拿法術亂轟的國王陛下持續讓維修費居高不下，宮廷法師結合全部成員的力量，在皇宮裡每個角落都佈下了結界。這些結界的力量，可以擋下中級以下的普通法術，有效的制止維修費持續升高。
　
　
　
　
　　「唉呀，好危險，還好『打不中』。」
　
　　伊莎柏琳的眸中再度閃過一抹紫色的光輝。那是伊莎柏琳的『紋之瞳』所產生的「言咒術」。
　
　　那是非常特殊而稀有的，言語的力量，能透過說出的話語，影響著週遭的人、事、物，甚至是精靈或元素。術者本人的魔力越強，對周遭造成的影響也就越強，說出的話語成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這也是她一介弱女子（希隆：咳咳…弱女子？），老是敢挑在這種危險的時候來找歐凡麻煩的原因。
　
　
　
　　但是，維爾榭洛的國王，繼承了魔女血統的「魔女之子」歐凡堤爾斯．柯索．維爾榭洛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尤其在他很不爽，發洩情緒的魔法又沒打中的時候。
　
　
　
　
　
　
　
　
　
　
　　轟－－！

　　寢宮．白梅廳發出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的炸裂聲後，是一陣稀落的磚瓦崩落聲。
　
　　宮廷法師的結界可以抵擋小型法術的破壞力，但是拿中上程度以上的魔法沒輒。

　　而偏偏他們的王，最擅長的就是上級魔法。
　
　
　
　
　　「怎麼了？」是戰爭嗎？是內亂，還是哪個國家殺到維爾榭洛皇宮來了？我哈爾頓王子人可還在這裡啊！正在前庭花園漫步的曼塔慌張的向四周張望，腦中瞬間閃過數種不同的推測。
　
　　「曼塔殿下，別在意。這是家常便飯了。」維爾榭洛外交大臣卡蜜兒淡淡的回答，鎮定的態度反而讓曼塔更不知所措。
　
　　又傳來一聲爆炸。
　
　　「……」看著幾乎想原地鑽個洞躲進去避難的曼塔，卡蜜兒嘆了口氣，再度開口。「曼塔殿下，這經常發生，只是我們自己人的小遊戲罷了。請別太介意。」
　
　
　
　
　
　
　
　
　　裊裊硝煙在宮裡頭升起，從白梅廳一直延續到月桂廳。白煙繚繞中，隱隱可以看見有二個人影正以飛也似的速度移動。
　
　
　　「妳說妳這叫懂什麼分寸－－？」希隆死命的逃離國王陛下的法術轟炸，頭也不回的對始作俑者大聲咆哮。
　
　　「還好啊，我覺得我這次跳的不錯。」伊莎柏琳的高跟鞋下踩著風－－當然，這也是言咒術的傑作－－，優雅的滑過一個轉角，非常習慣的四兩撥千金岔開騎士團長的抱怨。
　
　　「妳還真的跳起舞來！」希隆身後數尺的牆壁，在一顆火紅的光球靠近後，瞬間炸坍成一堆瓦礫，爆風讓希隆稍微踉蹌了一下。
　
　　「希隆，你要小心點。我的言紋術讓歐凡打不中我，但是沒有說也打不中你喔？」
　
　　「什麼？」希隆瞪大了眼。「事情是妳搞出來的耶，好歹也幫個忙吧！」他可不想被這女人害的英年早逝啊！
　
　　「別這麼說嘛，我們已經是共犯了，先生。」伊莎柏琳笑得一臉無害，說出讓人好熟悉的台詞。
　
　　「妳老家的劇團到底都在演什麼鬼戲啦！」每次伊莎柏琳跟著她祖父安雪老公爵巡視領地回來，總是會學到這種奇怪的話。
　
　
　
　
　
　
　
　　邊和老是不認真聽別人講話的女伯爵爭執著，希隆又彎過一個轉角。前方突然爆出一道刺眼的亮光，他連忙抬起手阻擋光線，等到光線消失後，前方的走廊已經被垮下來的牆壁磚石徹底的堵住，藍天白雲就在他的頭頂上。
　
　
　　「還想往哪裡跑？」歐凡從後頭輕鬆踱過來。完美的甕中捉鱉。
　
　　希隆這才發現，伊莎柏琳已經不見蹤影。－－幹，這個過河拆橋借刀殺人嫁禍不弄髒裙擺的女人！
　
　　「呃…歐凡，你冷靜點，吵到你回籠覺的可不是我喔？」
　
　　「哼，手刀總是你劈過來的吧？」
　
　　－－這個愛記仇的傢伙！
　
　　「那是為了您好啊國王陛下－－」這不是嘴硬，他真的是忠心為主才打下去，絕對沒有趁人之危故意打的大力一點。
　
　　「少來！為了我的睡眠品質，今天一定要在這裡把你給宰了！」
　
　　萬事休矣。希隆心中已經放棄所有希望的時候，老天爺卻沒有放棄他。
　
　
　

　
　
　　「主人！發生什麼事了？」
　
　　在希隆身後，一隻閃耀著金色光芒的巨龍翩然而降。翅膀搧出的風壓讓成堆的砂石向旁邊滾開，正好為希隆清出一條逃生之路。
　
　　「謝了，賽安！」大恩不言謝，希隆迅速的轉身拔腿逃命去。
　
　　「你這隻笨龍！」到手的鴨子飛了，歐凡氣的發抖。「跟你說過今天有客人，不准用原型出現的不是嗎？」很明顯的，在這之前，陛下施展他華麗的魔法秀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到曼塔王子在宮裡作客的問題。
　
　　「對不起，主人。」雄壯威武的維爾榭洛守護龍被罵得縮著身子。巨龍周身發出金色的光輝，光芒消去後，巨大的身影瞬間縮小，變成了一隻巴掌大的小龍。「我聽到爆炸聲，因為太擔心，急著趕過來所以忘了有客人的事…」
　
　　維爾榭洛皇宮裡還有人…有龍會為了爆炸聲而擔心，要是讓老是被國王掀起的暴動搞到胃痛的宰相聽到，不知道會有多感動。
　
　　「……算了。」鬧了好一陣子，他追得累了，起床氣也消了。「走，回去洗個澡。你沾了一堆灰塵，髒死了。」
　
　　「是的，主人！」看到主人消氣了，賽安拍動翅膀，迅速停上歐凡的肩頭，趁機撒嬌。
　
　

　
　
　　「…龍……真的有龍…」
　
　　遠處的曼塔王子看到巨大的黃金龍掠過宮殿上空時，嚇得只能不斷重複著龍這個單字，手指抖個不停指向混亂中心的方向。
　
　　「…唉。」卡蜜兒已經放棄安慰他了，乾脆席地坐下，掏出書本逕自進入書中世界。
　
　

　
　　被國王陛下威力十足的魔法炸的坑坑巴巴的皇宮，在宮廷魔法師們迅速趕來，技巧純熟的一齊施法後，瞬間就回復燦爛華美的原貌。
　
　　晚餐時間，被領著經過月桂廳的曼塔王子都看傻了眼。
　
　
　
　
　

　
　
　
　　隔天，曼塔王子帶著歉意告訴維爾榭洛國王，他有急事必須處理，無法久留，就和他的隨從們搭上馬車飛也似的離開了。
　
　
　
　　「卡蜜兒，妳跟曼塔王子都說了什麼？」目送著曼塔的車隊遠去，歐凡回過頭問向他的外交大臣。昨天的晚餐時間，曼塔只在禮貌範圍內和周圍的人談話，讓做好心理準備被國事問題騷擾的歐凡清閒的很愉快。「真沒料到他居然這麼乾脆的就答應和我們建立邦交。」
　
　　「我沒說什麼。大概是他不想和魔女之子還有龍為敵吧。」卡蜜兒輕輕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
　
　　「啊，是嗎？」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歐凡還是有在為他起床氣造成的破壞稍稍反省，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
　
　

　
　
　　歐凡環視了他過度奢華的皇宮，一個彈指，整個皇宮裡所有多餘的華麗裝飾應聲消失。
　
　　「陛下，您的幻術還是一樣寶刀未老。」
　
　　「這還用說。」
　
　　「可見您時常勤奮的練習。」
　
　　「這還用說…」歐凡赫然發現他的失言。「不，費提斯，我的意思是…」
　
　　「陛下，從明天開始，我會請宮廷法師來參加晨會，請別心存僥倖的想用幻術矇混過去。下午的閱政時間也一樣。」
　
　　皇家總管笑得燦爛。
　
　　「…我知道了……」
　
　　自作孽不可活。陛下欲哭無淚。